第44章 逃离(2 / 2)

这一次,冰冷的蓝光冻结了炙热的太阳。赵旭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一阵大风有如一双大手将他摔了出去,惊诧的看着蓝光里黑红色的高大身躯。汗水从那身躯的每一片肌肤上腾空而起,一点一点,一滴一滴,化成水雾,灰尘般地模糊了他的双眼。

废掉的雷神抵挡不住风神的压迫,徒劳地攥着寒光闪闪的法杖,却无法让那闪电靠近陈风分毫。

只是一抬手,雷神就如同抛起的砖头一样被扔出了时间的入口,只留下法杖落在了陈风的手里。

但是他没有注意,一个光球正向着他的后背砸了过来。这里是过去,却也是未来,赵旭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即便老风神把法力借给了他,想要在这里与太阳神抗衡,终究也是徒劳。

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道铜色的红光,裹挟在飓风之中将傻小子高高的抛起,又重重的摔下。就像是方才在球场飞舞的那一颗篮球,陈风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扔进了现实的出口。

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到的是一顶奇怪的帐篷。

或许是因为年久,或许是因为光线暗淡,厚重的帷幔里似乎浸染了中年一般的油腻。看不清是油烟抑或是水汽,阳光从帷幔上脸盘大小的窗户上挤进来,投下一条烟蓝色的光带,照射在陈风的脸上,微微的刺眼。

身边的火盆里燃烧着黑乎乎的东西,在这压抑到窒息的帐篷里弥散出呛人的味道。湿腻的空气凝滞在这狭小的空间,即便是时间都像极了一只掉进蜂蜜罐子的蜜蜂,丧失了生气,等待着逐渐被吞没的命运。

像是有人用筷子在馒头上扎了一个洞,一道强烈的阳光忽然刺破了帐篷里恒久的凝滞,转眼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直到此时陈风才注意到,时间只是在这帐篷里停顿,那厚重的帷幔并不能阻止狂风在旷野上肆虐。

猛地坐起身,迎着阳光望见远处光亮苍茫的一片。一阵夏日里难以理解的刺骨冰寒从沉重的毛皮门帘里涌了进来,一个粗犷高大的身影矗立在了他的面前。

也许是因为太过健硕,也许是因为从头到脚都穿着皮毛制成的衣服,那身影给陈风的感觉并不像是一个人,更像是一头认不清面目的黑熊。

一双覆盖在皮毛下的大脚重重的砸在地上,陈风裹在皮毛做成的被褥里,清晰地感觉到屁股底下的震颤。

突然意识到自己到了一个满是兽皮的地方,也突然觉得那些硬挺的皮毛在他身上扎的隐隐作痛。四下里张望,寻找衣服的影子,却在一瞬间想起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穿上寻常的衣物。那一身从戒指幻化出的黑色衣裤,也早已在未来的日子里撕得粉碎。

觉得非常尴尬,一股落魄的感觉绞痛着他的心。不敢去看那头长得像人的黑熊,只是坐在厚重的皮毛里,在油腻湿热的空气中感受着刚刚从苍茫大地上闯进来的那一点冰凉。

沉重的脚步砸在陈风身旁的土地上,山一样的身躯懒散的坐在陈旧的开始掉毛的毛皮上面。黑熊盘起了腿,铜铃一样的眼睛瞪着陈风渐渐恢复了血色的黑脸,上下扫视着同样颜色的胳膊和胸膛。

黑熊摘下帽子,褪去了野兽一样的外形,现出了一个红铜颜色的脑袋,光溜溜的,没有头发。

那确实是一个人,陈风真的确定。但那一副人的面容之下却隐隐散发出一股野兽的气息。

“九爷爷。”

他扭过了头,伸手从火盆旁边拎起一个满是油污的水壶。壶嘴冒着热气,但并不浓烈,应该是已经凉了下来。黄白色的液体汩汩地淌进了铁质的茶缸,茶缸上白色的搪瓷早已失了原先的细腻,剩下的是和那一只大手同样的粗糙、同样的暗淡。

再没有人说话,陈风捧着粗糙油腻的茶缸,体味着那似凉非凉的余温。良久,茶缸蓝色的边沿终于贴上了干裂的嘴唇,一股咸咸的味道在舌尖游弋,不知咸的是那层油腻,还是那黄白的奶茶。

青稞和奶茶,这两样东西他从不碰触。可是在这凝滞了时间的油腻空气中,陈风放弃了遥远的自己,静静地咽下并不合胃口的吃食。

帐篷里静的吓人,只有门帘微微地颤抖。

九爷爷在陈风的张望里读懂了他的心思,掀起一张羊皮扔在他面前。

“自己找地方拉屎撒尿,这里没人看你。”他停了一下,喝了一口奶茶,电灯一样的眼睛里翻出仅有的一点眼白,看看陈风:“你带来了一场雪,外面很冷,但你是风神,不可能怕冷。”

光着双脚站在满是沙砾的荒野之上,薄雪初停,狂风之下晶莹的雪粒夹杂着沙粒在人迹罕至的天穹下肆虐。扭回头,九爷爷的毡篷坐落在身后,安稳的有如这遍地的砂石,永不动摇。

走远一点,再走远一点。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远离那脏兮兮的帐篷,要远离九爷爷的呼吸,但是他就是在远离,一步一布。直到看清有低矮的野草长在这薄薄的白雪下、死寂的砂石里。稀疏的一点,却也是生命的倔强。

披在肩上的羊皮遮盖不住高大强壮的身躯,也带不来丝毫的温暖,赤裸的肌肤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微的光亮。低下头,一只手拉住肩膀上的羊皮,一只手扶住那生命的根芽,汩汩热流冲散了面前的积雪,浇绿了石缝里的生命。

也许他还是怕冷的,即便那黑红色的肌肤没有丝毫的颤抖,手里那一条根芽却已经瑟缩进了腆腆的肚子。只留下一张皱皱巴巴的黑色的皮,还有一根比平日里短细了不少的揪揪。

“我活下来了。”抬起头,重新审视这苍茫的大地和空寂的远山,微微地抖了抖手,甩干净最后一滴热流,却不小心甩到了腿上。

急忙用手去擦,却发现这里没有水。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他的洁癖似乎消失了,缓慢的在肚子上蹭了蹭,满足了心里那一点微弱的纠结,继续遥望着远方。

生命的火热和世间的冰凉在他的心肺里碰撞,活着,这便是他此刻的所望。用力拉了拉肩膀上的羊皮,用手摩挲着突然泛起的鸡皮疙瘩,小肚子上像是铁刷子一样的粗糙。低头看去,新生的皮肤下钻出了无数坚硬的毛发。或许不久之后,那雀儿上面又会是乌黑茂密的一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