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便听到身旁的年轻人对其中一位壮汉下命令:“你给我吩咐下去,谁要是敢将这件事的任何消息透露出去,我就要了他的命。”
“父亲,”年轻人转而提醒曾沧海:“沪城的那帮人不好惹,在他们得到消息前最好先给他们一个说法。”
“你说得对1曾沧海搓了搓有些僵硬的双手,急待解决的问题让他从惊怒中慢慢冷静下来。
“这事宜早宜迟。”他沉吟片刻,“你这就去联系他们,就说船坏在半途中,请他们务必宽限几日。条件随他们提,只要不是太过份,都先应承下来。”
“好,我这就去1
“博文,”曾沧海又叫住他,“稍后你再去找一下工藤平次,把这件事和他们交个底。我们替他做了那么多事,他多少也得还些人情给我们。况且还是在他们船上出的事,他们也有这个责任帮我们把那批货找回来。”
曾博文皱眉看了父亲一眼,像是不大赞同的神气。但他什么都没说,应了下来。
曾博文走后,曾沧海没有再回宴客厅。这事来得蹊跷又突然,那么一大艘船说不见就不见,可见对方很早就开始谋划了。这些年他得罪了多少人他心里有数,怀疑的对象是有那么两三位,得叫老肖好好去查查。
想到这个人,曾沧海就恨不能一枪毙了他。这位跟了他二十多年的得力干将,心思谨慎缜密,有着很叫人刮目相看的敏锐触觉,却偏偏在这么紧要关头居然连个人影都不见——
“怎么这么晚才上菜?这都几点了?”楼下传来保镖的声音。
有人答:“天太热了,原先做好的莲子百合羹不大新鲜了,掌柜怕各位大爷吃坏了肚子,便又叫厨房重新做了。”
全神贯注于如何善后的曾沧海没有心思留意这些。他来回踱着步子,细忖着一系列的问题,以致于差点儿就和顶着一大个托盘上来的的伙计撞上。这时候宴客厅响起了轻缓悠扬的音乐声,可这声响此刻却没有半点纾解的效果,反倒并着肆意的喧哗声令曾沧海火上浇油似的愈发烦躁起来。
曾沧海抬腕扬了一下。身后的黑衣男人会意,这是回去的意思,当即便走到前头吩咐下面的人做好准备。曾沧海则返身往宴客厅去。
不管怎么样,这场晚宴是特意为他举办的,若是一声不响地离开终究是不妥。况且那里头都是些有名堂的人物,将来兴许都能派上大用场,所以打个招呼还是必要的……
临到门口时,前头那位上菜的伙计忽然不明所已地踅身过来,脚步不稳似的摇晃了两下。曾沧海避之不及,黏腻的汤汁当场就泼了他半身。他的心里早就攒着一团火气无处撒,张口就想骂人。却没想还未出声,喉间倏地一震,剧痛袭来时一股热乎乎的液体喷溅了他整个脖颈和下巴……
而同一时间,相隔数条街的华昌园的戏台上,一位身着石榴红古装衣裙,细腰袅娜的少女挑着兰花指正咿咿哑哑地唱到:
“叫张生隐藏在棋盘之下,
我步步行来你步步爬。
放大胆忍气吞声休害怕,
这件事倒叫我心乱如麻。
……”
字正腔圆余音绕梁,入耳是说不出的妙境,引得台下的观众连连鼓掌叫好。更别说唱的人又生得貌美,眼睛水盈盈的,如湖泊里泛着的波光,粼粼地往台下漾去——
常来这儿的人哪个不晓得这美人儿看得是谁,当然也更晓得这位是个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人物,故而喝彩归喝彩,旁的轻薄的话却是谁都不敢说。
被美人儿含情脉脉相望的人,架着腿疏懒地靠着椅背,一手指间夹着烟支在扶手上,另一手在桌上指尖“咄咄”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唇角微扬,目光专注,似听得入神,又似被美人勾去了魂……
一位伙计很不应景地从他面前经过。他不由得皱了一下眉,余光瞥见那伙计往他茶碗里添了些水。
“三爷,水温正好,请慢用1伙计说。
苏三爷闻言眼睛眯了下,端起茶碗喝了几口,随后视线又回到美人儿身上,嘴角边笑意渐深。
台上红娘眼波流转,巧语花言:
“燕侣琴俦今已就,
何须—苦追究。
他们不识忧不识愁,
一点心意两相投。
……”
“好1
众人听得苏三爷这声“好”,只道是他看得高兴,于是便也不约而同地随着叫起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