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上次擅自释放顾君恩,完事后就蒙头大睡的轻狂操作,这次李炎是先禀报,后执行,哪怕后来杀人也是刘显再三挑衅的结果,杀完过后,便来负荆请罪,这让李自成很为受用。
刘显是他的救命恩人不错,但这不代表李自成就要如祖宗一般将他供起来,刘显的操作是在挖李炎的根基,可何尝不是挖李自成的根基呢?
刘显到死都没想明白,李炎之所以能够这般“肆意妄为”是因为归根结底这都是李自成的意思。
刘显从来挑战的不是李炎,而是李自成,能容忍他活到现在,已经是李自成念及旧情了,现在被李炎一刀杀了,反而给了李自成台阶下,不至于背上杀害恩人的道德谴责。
这种情况下,李自成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惩罚李炎?
听到李自成的话,军帐之中的人都懵了,在他们看来这次李炎少不了要被冷落,怎么反而看起来李自成还颇为高兴?
只有顾君恩依然老神在在的立在那里,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其实,便算是如老狐狸一般的顾君恩也是颇为佩服李炎的这波操作的,只怕是杀刘显之前,李炎便想清楚了其中的关窍,这一出负荆请罪,既给了李自成台阶下,又放低了自己的姿态,不可谓不妙。
“二哥”李自敬见李自成想要就这般放过李炎,顿时大急,想要出言阻止。
“住口!军营之中,岂能如家中般称呼?”李自成不等他说完,直接出言打断了他,他治军严格,李自敬这般叫法已经犯了忌讳。
李自敬被吓的一哆嗦,然后连忙改口道:“闯王,不能这般轻易放过李炎啊!擅杀军中大将,将闯王你置于何地啊?何况,此番若是不惩办李炎,俺还有什么面目回后营啊?”
李自成玩味的看着带着哭腔的弟弟,说实话,对李自敬他确实严苛了些,但更多却是恨铁不成钢,李自敬缺乏他的果断勇武,反而更显柔弱,比起他大哥的儿子李锦都是远远不如。
“刘显算哪门子大将?”李自成冷哼了一声:“几次三番在后营捣乱,当真以为俺不知道吗?便算是俺在李炎的位置上,刘显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前次给他六十军棍还是长不了教训,那便只有重办了。”
“至于你”李自成盯着跪在地上的李自敬,思索了一番,然后开口道:“后营被你管的一塌糊涂,这总管你也别干了,回去交卸了差事,再听调吧。”
李自敬万万没想到,来告个状,居然把差事都给搞没有了,顿时悔不当初,连忙叩首道:“闯王,俺知错了,后营是俺心血所在”
“行了!将后营管的一塌糊涂也是心血所在?”李自成不耐烦的打断道,他已经给了李自敬很多次机会了,但李自敬始终没有把握住。
“李都监”李自成训斥完李自敬,又笑眯眯的望向李炎,开口说道:“这后营,日后便交给你管理,可愿意?”
李炎虽然知道李自成不会重办他,但却没想到,后营的大权居然就这般轻易的送到自己的手上了,连忙跪地叩首道:“属下必效犬马之劳!”
“刘总哨,可有什么想法吗?”李自成微笑着朝李炎点了点头,又扭头看向刘宗敏。
刘宗敏其实并不在乎刘显的生死,正如李炎所说,只不过是脸面跟是否能顺势搬倒李炎的问题罢了,何况,刘宗敏虽然生性残暴好色,但治军却是十分严苛,赏功罚过从不含糊,这也是刘显当初不愿意逃去刘宗敏那里去的原因。
“属下没有想法!”刘宗敏抱拳道,既然李自成现在没有动李炎的打算,他自然也不会去触这个霉头,之前的政治污点还没有消除干净了。
“行了,明日还有行军,就不耽误诸位了,各自回去好生准备修整吧。”李自成缓缓起身,为这场军议画上了句号了。
众将领本来也是来看个热闹,闻言纷纷抱拳告退,只有顾君恩没有走,留在了李自成的军帐之中。
“顾先生可还是有什么事吗?”李自成见顾君恩不走,颇为疑惑的看向顾君恩。
顾君恩见将领都离去了,这才拱手问道:“闯王真要用李炎做后营主管?”
“不然呢?顾先生觉得不妥?”李自成笑着看着顾君恩问道:“当初一直为李炎说话的不是顾先生您吗?”
“属下只忠诚于闯王,李炎是得力臂助所以我有意培养一番,但不代表有党附之意”顾君恩连忙开口解释道。
“先生多虑了,俺没有这个意思”李自成摆摆手,示意顾君恩宽心。
“闯王,李炎才二十岁,其心机手段便算是我也不能说一定能与之匹敌,加上其出色的能力,这般人物如今拔擢到后营主管,与八队官、几个总哨平级,属下担心速度太快,日后封无所封,会酿成祸患的”顾君恩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李炎太年轻了,而且资历太浅了,这才几个月时间居然拔擢到这般高度,便算是韩信拜将也不过如此。
虽然说后营是公认的“流放地”,去了便很难有出头之日,后营总管的级别在那里摆着的。
李自成的前营也称“老八队”,基本上由八个管队组成,管队下面又有小管队,至于刘宗敏的总哨也差不多属于跟管队平级的水平,因为农民军频繁合营,合营后的编制就乱了,所以什么叫法都有,比如首领、统制、管队、总哨、都督、将军等等。
而后营总管,便是能跟管队齐平的水平,而李炎才二十岁,入闯营才不足一年,就顶掉李自敬成为了后营总管,确实有些吓人了这速度,顾君恩的参军亦或是李炎的都监,级别上都是不高的,属于没有实际管辖权的。
若是李炎做了总管,那可是有实打实的管辖权了,这点就是顾君恩都眼红不已。
“而且,闯王可知,自李炎杀刘显过后,后营之人无不相庆,皆言‘李公子贤明’,这其中李公子究竟是指闯王还是指李炎就不得而知了,小小年龄,居然能够邀买人心至此,既非闯王之福,也非李炎之福啊!属下今日进言,非为构陷,实在不愿意日后君臣失和,落个汉高淮阴的下场”顾君恩严肃的说道。
李自成闻言,眉头皱了起来,顾君恩的话不能说没道理,李炎拔擢太快了,这确实不是什么好事,毕竟闯营老资历的不少,若是日后再立功勋,可就不好摆位置了。
再其次,后营之人无不相庆引起了李自成的警惕,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李自敬、刘显在后营搞结党营私,李炎难道就不会结党吗?
李自敬、刘显这般人物,行事不缜密,也谈不上足智多谋之辈,结党水平很低,一眼就能被看出来,而李炎这种角色,只怕便算是结党也难以看出来吧。
想到这里,一个人的身影渐渐出现在李自成的脑海之中,那便是他的亲兵张洪。
他清楚的记得张洪当初是多么的厌恶李炎,却不料如今这个厌恶李炎的亲兵总是在自己面前为李炎美言,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想到这里,李自成眉头皱了起来,开口问道:“那按照先生的意思,俺当如何做?”
“再设一职,频繁调动,既可以用李炎之能力,又不至于让他拔擢过快,最关键的一点是,频繁轮换职位,李炎也难以形成自己的党羽,这样用起来也不用担心。”顾君恩淡淡说道。
“当设何职?后营又当交给谁管理?”李自成询问到顾君恩。
“刘芳亮有治民之能,可主后营,至于李炎,当以其监前营一军!”顾君恩拱手说道。
“你的意思是让李炎着手军务?”李自成若有所思的问道。
顾君恩拱手道:“李炎本就是前营拔擢起来的,对军务也是熟悉,留在后营本来就有些小材大用,若是能令其监军务,或可有惊异之处。”
李自成抚摸着胡茬,仔细的思索着顾君恩的提议,他信不过文人主军,跟明廷特别喜欢用文人做军队主帅不同,闯军的文武是泾渭分明的,李自成也不认为天天读书的人能够带好兵,要知道这种起义军,要想压服一支军队,那你多少个人勇武得沾一点。
而李炎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他不是纯粹意义上的书生,也是做过闯营哨总的,也是上过战场拼杀的,将他定义为一个书生显然有失偏颇。
这也是顾君恩的私心所在,长期以来,他便只是个参军而已,在军方是没有一点的影响力,这样下去也不是一个办法,李炎丢在后营,天天跟粮草打交道也没什么意义,大争之世,还是得军事说话。
所以很早之前,顾君恩就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想办法将李炎调去前营参与军务,争取能够得到些军权,这样按照他跟李炎的关系,就在军队之中有一定话语权了。
否则,他顾君恩也是无根的浮萍,随着李自成势力的做大,早晚都会有比他更加高明的人物出现到时候他就是被抛弃的臭鞋了。
“顾先生讲的有理,李炎这个人有能力,若是用在前营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李自成犹豫片刻后还是拍板同意了。
李自成当然也看的出来顾君恩的小九九,但他无所谓,不就是想在军队中要点影响力吗?不是什么大事,他看的更远一些,顾君恩说的没错,李炎在后营久了很容易形成党附之势,尤其是他最忌惮的便是李炎夺了他的威望。
既然这样,何必等以后不得已反目呢?不如丢到前营去,军队中都是务实的,不是一些小恩小惠就能收买的,李炎去了,一来可以削弱其在后营的影响力,二来,则可以看看李炎能不能在前营整出什么新奇的政策,让闯军发生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