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攻宝丰受挫其实也是出乎了李炎的预料,李双喜手下那可是闯营精锐中的精锐,打成这个样子,确实有些难以置信,倘若冲锋的备效军,只怕结果还更加惨烈。
此番攻略,前营精锐折损了近六十,流民死伤者逾两百,流民倒是没什么,消耗品而已,要命的是精锐的损失,这可是闯营的百战老兵,死一个少一个的。
李自成为此也勃然大怒,拿着马鞭很是抽了李双喜五十鞭子,还是当着全军的面打,一点面子也没给这个义子留,这都算是李自成念及旧情,若是换了其他人,只怕早就头悬高杆了。
在宝丰吃了这么大个瘪,闯营是断然不打算直接走了,若是折了这般多的精锐连个县城都打不下来,大家也就别混了,如果说之前宝丰还是可取可不取的话,现在宝丰就是非打不可。
军议开完,高一功的脸黑的跟锅底一样,李炎自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宝丰难打已经是共识了,这种共识下,备效军不出意外的又被推出了送死了。
刘宗敏为首的前营武将提出了一个非常操蛋的方法,那便是消耗,宝丰只是一个县城,能有多少守城的设备?万人敌是厉害,难不成宝丰城还能拉出来一百个?若是真有一百个,那便耗他一百个再破城。
至于怎么消耗?自然是拿流民做炮灰去消耗明军的守城武器,备效军本身就是被组织起来充当先锋的存在,断然没有龟缩在后面的道理。
除掉田见秀外,便算是顾君恩也是认同这种做法的,毕竟流民死一个还能节省一份粮食,何乐而不为?
面对前营将领以及李自成本人的一致决定,李炎跟高一功也难以反抗,从他们带备效军的那一天开始,便注定会有这样的局面,眼下能做的,只有尽可能想个完全的攻城方法。
“老李,此番打宝丰,可还有什么妙计?”高一功知道李炎鬼点子多,颇为无奈的询问道。
李炎闻言却是苦笑着说道:“攻城哪有那么多巧可以取的?何况,我观那宝丰城的守将也是个将种,这般人物又岂是能轻易计取?唯今之计,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说的轻巧!”高一功不满的哼了一声:“前营那帮子精锐都打成这个德行,让俺们上?俺要上书闯王,便算是真要俺们上,铠甲得匀些给俺们!不然叫兄弟们那血肉之躯去填这沟壕沟吗?”
高一功埋怨归埋怨,但李炎却是很清楚,这也只限于埋怨,毕竟兵甲武器,前营宝贝的很,想要匀些出来,比杀了他们还难。
李炎苦笑着摇了摇头,虽然知道前途渺茫,但还是在绞尽脑汁的思索是否还有能取巧的地方。
就在这时,王进宝快步跟了上来,俯身在李炎耳边低声耳语道:“观军,城里来了个老书生,说是要投奔我们,营中人不敢擅自决断,暂且扣住了,等观军回去处置。”
闻言,李炎眼皮一跳,城里面的人?李炎顿时心中微微一动,折损了这么多人,到底是连宝丰现在是个什么情况都不知道,这般下去不吃亏才算奇怪,正好城里有人来投降,且去问问,也好过一通瞎打。
将此事告诉了高一功后,高一功也是深为重视,可惜他军务在身,还得回去整顿备效军,为接下来的攻坚战做准备,于是便将此人全权托付给了李炎,李炎的本事他放心,且去审问一二,看看有没有什么突破口。
很快李炎便回到了军帐之中,那老书生倒是真不客气,居然已经大喇喇的坐在了主位之上,眼神微眯,似乎在打量着李炎。
见到这书生这般无礼,王进宝当即大为不满,以手按刀,厉声呵斥道:“你这秀才忒不知道礼数了,这是观军大帐,其实你这种人能肆意妄为的地方?若是再不起来,当心俺一刀砍了你!”
那老书生闻言却是嗤之以鼻,颇为自傲的纠正道:“吾可非秀才,而是举人,休要说这个伪观军了,便是见了知县老爷,吾也是不跪不拜的。”
举人啊,难怪这么傲气,要知道现在闯营之中的头号军师顾君恩也就个庠生出身,这举人,那算得上是高级知识分子了,在闯营之中一个也没有,难怪此番姿态这么桀骜。
“老子管你什么举人不举人!”王进宝在军中呆久了,也沾染了武夫的习气,见此人不把他放在眼里,顿时勃然大怒,便想拔剑去砍。
幸亏李炎眼疾手快,一把摁住了王进宝的手,然后横了他一眼,示意他住手,这老书生是什么打算他还是看的懂的,和自己当初一样,就是想着靠着这种“哗众取宠”的方式来吸引自己的重视罢了,倒是也不奇怪。
“手下不懂事,唐突了先生,炎这里赔罪了”李炎假惺惺的拱手道歉道,这也算是给这老书生一个台阶下,演戏总归是要演全套的。
那老书生也是个知分寸的角色,顺着李炎的台阶就下来了,当即起身见礼道:“哈哈哈,李观军言重了,此番不过是我略试将军一下,后营都说将军量能容人,果然不虚传也。”
“先生倒是消息灵通的很”李炎目光瞟了一眼军帐外两个守卫,心中便猜了个七七八八,想来这人也不简单,以举人的身份只一会儿工夫便从自己手下套出话来。
“倒非是我有意刺探,实在是将军大名如雷贯耳啊”老书生当即收了一收,若是让李炎误会了他刺探军情可就大事不妙了。
“哪里哪里”李炎假笑着说道:“还不知道尊驾的大名?”
“称不上大名,在下姓牛,名金星,字聚明,便是这宝丰人士”老书生也笑着拱手回礼道。
牛金星!李炎闻言心中一动,却还是稳住了心神,若是说李自成创业最为重要的角色是谁,那一定离不开这个牛金星,这个日后的大顺开国宰相,险些做到李善长一般历史地位的人物,在大顺的创业期,发展期,以及最后的崩溃期都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因为闯营失败了,所以牛金星在历史上的名声始终是作为丑角的形象出现的,李炎没有系统研究过农民军的发展,自然也拿不住这个牛金星的真实水平,但能受李自成器重就说明绝非常人了,虽然最后功亏一篑,只能躲在自己儿子的官署里终老。
“先生是举人,在闯营之中是数一数二的大才,此番为何来寻我而非闯王?闯王器量宏伟,若是先生去投奔,只怕是大有可为。”李炎说出了自己诧异的地方,牛金星投闯不奇怪,但为何是找自己啊?
牛金星闻言却哈哈一笑,拱手道:“这河南谁不知道李先生的大名?先生所出的计策可谓是妙极,那李闯是什么人物我是不知道,但只看先生‘均田免赋’与‘分田质子’两策,便与吾不谋而合,我相信定是能与先生共谋大事的。”
“牛先生言重了。”李炎闻言一愣,牛金星这话里话外似乎都在点他啊,这可得给他说清楚,自己只是李自成的下属,没有别样的心思。
“不言重”牛金星摆了摆手,兴致勃勃的说道:“李将军是做大事的人,可惜这两条政策还是保守了些,其间不足也有很多,若是能加以斧正,必能招天下人之心。”
李炎此刻没有跟牛金星讨论政策的闲情雅兴,只能颇为尴尬的打断道:“牛先生,政策的事情等日后再说,此番前来,当有一事请教。”
牛金星被打断倒是也没有生气,只是眼睛微微一眯,笑着说道:“可是为着宝丰城?”
“是极!牛先生是宝丰人,想来是对宝丰城熟悉的很,若是能助我一臂之力,取下宝丰,自当向闯王举荐先生”李炎身体微微前倾,颇为恳切的说道。
见到李炎这个模样,牛金星笑了起来,敲了敲面前的案几开口说道:“牛某此番前来,自然不会不送一个见面礼,这宝丰城便作为献给将军的见面礼如何?”
“还请先生教我。”李炎闻言心中大喜,牛金星这么说那便是有了破城之策,牛金星是个举人,历史上又有留名,想来不会是什么不靠谱的角色。
“这宝丰城的守将姓郭,名君镇,军户出身,是有些韬略之才,为人又重视军纪,赏罚分明,百姓士卒都乐为之死,这样的人将军觉得有把握拿下吗?”牛金星问道。
李炎闻言摇头直言:“没有,有城池之险,又有人心之附,足可倚为屏。”
“副将刘文炳,长弓马,善骑射,边军出身,能左右开弓,连射十五箭而不泄其力,每逢战阵,身先士卒,若遇兵溃则必断后,将军以为可取否?”牛金星继续问道。
“不可,武力虽不足为恃,但加以军心士气,则无往不胜也”李炎也摇头说道。
“宝丰县令何焦,为人贪鄙好色,家有妻妾十五人,家中藏银传言数千两,自攻城之日起,整日不闻军事,只知享乐,放纵家丁为祸县中,县人无不恨之,而郭刘二将也深为鄙夷,将军觉得可足取否?”牛金星笑眯眯的问道。
李炎闻言顿时顿悟,对啊,攻城何必非得加以刀兵?完全可以依靠其他方式取城啊!何焦荒淫无道,百姓恶之,加上又跟郭君镇、刘文炳有嫌隙,而他又恰好是城内主官,这不正是可以取巧的机会吗?
“自当可取!”李炎也舒展了笑颜,跟牛金星二人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