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洛阳之战(三)(1 / 1)

顾复光是洛阳城有名的义商,为了守城,连福藩这种朝廷的藩王朱家的子孙都只捐了一千两,而顾复光却大手一挥捐了一千五百两。

这等阔绰的出手,既证明了他的财力,也表达了他拳拳爱“大明”之心,便是连吕维琪都惊动了,召见顾复光很是赞赏了一番,在洛阳他的名字算是声名鹊起了。

在洛阳他化名为“顾世贞”,尤其结交中下级军官,又是送礼又是招揽宴客,士卒们都知道有位叫“顾先生”的义商,很是亲重他们。

摘星楼是洛阳一等一的酒楼,平素只有达官显贵和豪商富户才会在这里宴会,这里有着南北直隶,陕西四川各种各样的菜式,便是歌舞的艺伎那都是从扬州淘来的上好瘦马,这等场所可不是一般人能够轻易进去的。

而今日却是例外,顾复光以守城不易为由,宴请了几个负责城防的军头,特地花了三百两银子在摘星楼包了个顶楼的包厢,点上十几个珍馐美味,又招了数个舞姬肆意宴乐。

“顾先生您高义,在下在下佩服了”已经喝的微醺的田虎端起酒杯就遥遥向坐在首位的顾复光敬酒。

“是的,俺俺也随一个”任继荣也红着脸起身敬酒,连带着其余一帮子下级军官都纷纷起身。

顾复光则是笑着端着酒杯起身,一饮而尽,然后笑着说道:“唉,诸位将军这是什么话,顾某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哪里敢当这般夸赞,何况,顾某也不过是受人之托罢了。”

“受人之托?顾先生谦虚了,这洛阳城哪里还有如先生这般的义士?”田虎闻言开口说道。

“欸,田将军言重了,吕尚书、王兵宪这些都是饱学之士,哪里会眼睁睁看着士卒们受冻挨饿呢?这洛阳虽然缺粮食,但我却听说福王府粮食并不少啊,想来只要匀些出来,当可以解燃眉之急。”顾复光假意不知情的开口说道。

“福王?”任继荣冷哼了一声,然后重重将酒杯拍在桌子上,开口道:“顾先生还有所不知,这福王是指望不上了。”

“哦?此话怎讲?”

“城里都传开了,说是吕大人他们去找福王借粮食,福王借口王府空虚抵死不借,甚至还威胁要弹劾吕大人,这事也就不了了之,可怜俺们的兄弟们,为国守城,如今莫说是军饷已经拖了年余了,便是粮食都无以果腹了!”任继荣语气中透露着不满,显然对于福王的吝啬这些人都非常的怨恨。

“欸,任将军,风言风语不足为信,不足为信。”顾复光虽然心知肚明,但还是嘴上打着哈哈。

“什么不足为信?”田虎瞪着眼睛拍着桌子骂道:“昨日军令已经下来了,要俺们节衣缩食,现在天又寒冷,弟兄们每日只能吃一碗稀粥果腹,要不了多久便要饿死人了!这狗日的福王,真逼急了,爷带兵去王府直接抢!”

“慎言!”任继荣狠狠的瞪了田虎一眼,示意他住嘴。

“有什么好慎言的?王绍禹那厮,明明是自己战败,却将罪责推到谢兄弟身上,现在谢兄弟入狱,俺看也是悬了,任兄,只怕那王绍禹也放不过俺们,早晚都得一起去大狱!”田虎愤愤的说道。

他们都是罗岱带出来的人物,现在好了罗岱战死,谢应龙坐罪,这摆明了是王绍禹借这个机会清算罗岱的势力党羽,只可惜罗岱崇祯十二年就死在了张献忠手下,否则他们何至于此?

任继荣闻言也沉默不语,这也确实是他所忧心的地方。

顾复光看着气氛骤然冷下去的宴席,虽然面露尴尬,但心中却乐开了花,原来明军内部的龌龊比他想的还有多,那可就好办多了。

随即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二位将军,都是没有定论的事情,何必这么焦虑呢?这摘星楼价格可不便宜,莫要让这些事情,误了酒兴。”

闻言任继荣等人也觉得有理,纷纷举杯继续向顾复光敬酒,又喝了三轮,各自都微微醉了,顾复光才缓缓开口道:“其实不瞒诸位将军,此番我来也是受人所托,实在当不得各位这般抬爱啊”

“害,顾先生又说笑了,如今洛阳还有谁能这般豪气,出手便是一千五百两?莫要说笑,莫要说笑”任继荣显然喝的有些高了,嘴里断断续续的说道。

顾复光却只是用酒水蘸在手指上,在案几上画着圈,眼神漫不经心的盯着案几,然后徐徐说道:“任将军莫要不信,我说的句句属实。”

“哈哈哈,顾先生若是说真的,何不说说是受谁人所托?也就俺们兄弟知晓这位恩人?”田虎一边打着酒嗝,一边说道,发自内心他是不信的。

“好啊,但请两位将军先摒退左右。”顾复光笑着,漫不经心的说道。

此言一出,气氛瞬间诡异了起来,任继荣跟田虎不是傻子,本以为顾复光是借着酒话在胡说,如今却提出这样的要求,那就说明此言不虚了,这事可就不简单了,收了那么多钱,吃了那么多银子,现在摆出来这事,显然就是要他们办事了。

随即二人也不醉了,狐疑的看了顾复光一眼,还是决定听听他怎么说,摆摆手示意手下都先回去,只留下了一个亲兵在。

“这位?”顾复光看着留下的滴酒未沾的亲兵,询问道。

“他叫孟长庚,是俺的亲信,顾先生可以放心,没什么是不能让他知道的。”田虎连忙解释道。

顾复光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可以,图穷匕见的时候,就不要横生枝节了。

“顾先生现在可以跟俺们说说身后的高人是谁了吧?”任继荣皱眉问题,心中他已经有些不好的猜测了。

“二位将军都是聪慧之人,却还看不明白吗?”顾复光笑着说道,然后缓缓起身,双手做揖,朗声道:“某是闯营备效军观军使麾下班直哨长,顾复光,此番前来,便是奉我家观军之命,来劝降二位将军!”

虽然早有准备,但骤然表明身份,任继荣跟田虎都大惊失色,孟长庚已经将手按在刀柄上了,双目死死盯着顾复光准备动手,好在田虎暗示他先不要动。

“顾先生,你我认识一场,俺们视你为至交,今日之事姑且可以做不知道,但请先生不要再提此事了,俺们是朝廷的将军,焉能从贼?”任继荣冷静下来,缓缓开口说道。

“从贼?”顾复光闻言嗤笑了一声,指着福王府的方向说道:“我闯军替天行道,均田免税,却被你们当做贼,而那福王整日压榨民脂民膏,鱼肉百姓,让你们衣不附体,食不果腹的守城,究竟谁是贼?”

此言一出,二将默然,福王的做法确实是让他们寒心。

“二位将军何必急着拒绝?不如听听我家主公的条件,再行定夺如何?”顾复光见二人沉默,缓缓开口说道,既然沉默,那就是有得谈了。

任继荣和田虎虽然还是不说话,但却相互对视了一眼,顾复光何等老辣,一眼就看出了他们还是犹豫了。

顾复光轻咳一声,然后徐徐说道:“二位将军若是肯降,我家观军会奏请闯王,保留二位的指挥权,除此之外,粮食、财物都视同闯军,洛阳城破之后,麾下士卒都赐银十两,朝廷所短的军饷,观军也会补足。”

“汝家观军这般阔绰?”田虎颇为不信的说道,按照他们的认知,闯军那是很穷的,如今出手这般大方,实在是难以置信。

“我家观军未必有这般多财物,但是福藩府上定然是不少的。”顾复光笑着摊手说道。

闻言,二将默然。

任继荣这时也开口了,拱手说道:“先生抬爱俺们,俺们实在惶恐,但先生也知道,俺们不是什么副将指挥,麾下不过数百人而已,王绍禹的亲信,刘见义,罗泰,手握重兵,便算是俺们有心,却也是做不得的。”

“将军此言差矣”顾复光笑着摇头道。

“将领亲附,不代表士卒乐为之死,福藩贪鄙,士卒怨恨,此非我等之天时人和乎?再说,我家观军用兵如神,又有闯王十万大军在后,二位将军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呢?打开城门,共济富贵也!”顾复光大声说道。

听到李自成十万大军在后,任继荣跟田虎显然是动摇了,若是只有李炎他们或许还觉得有风险,但李自成来了,那他们就觉得此事未尝不能干。

沉默良久后,任继荣率先开口:“俺听说当初宝丰县令何焦,开城献降却被诛杀,俺们如何相信闯王不是背信之人?”

“不曾问郭君镇否?”顾复光笑了起来:“战前郭君镇应该是派庞天赞来输诚,观军早就知道,却不加以罪之,闯军所杀俱为贪官污吏,二位将军又有何惧呢?”

闻言,两人倒是点了头,郭君镇的事情他们也是知道,顾复光说的不无道理。

“若是二位还是不信,某愿意与二位歃血为盟,若有背弃,天诛之!”顾复光见二人已经动摇连忙补充道。

两人对视一眼,又思索片刻,旋即重重点了点头,表示答应了顾复光的要求。

其实也不过任继荣跟田虎动摇,顾复光直接挑明身份就是赌死他们会降。

于公来说,他们麾下都是募兵,朝廷不发工资,早就深为不满,此番福藩又做出这等事情来,城墙上的士卒早就,早晚都会出问题,吕维琪这些读书人离士兵太远,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于私来说,他们本是罗岱一手提拔起来的人,罗岱跟王绍禹有龌龊,昔日又有所争权,不料天有不测风云,罗岱跟随左良玉讨伐张献忠时战死,他们也就成了无根之浮萍。

前次野战,王绍禹留着自己的亲信不带,却带着他们这帮子“罗家班”,然后战后寻个由头就处置了谢应龙,坑死了罗岱的侄儿罗兴,这摆明就是要清洗,任继荣跟田虎也不可能坐以待毙。

于公于私,他们跳反都是必然的事情,而顾复光不过是把这个过程加速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