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身份,也不知道来历,一个连性别分化都不知道的、脑子疑似不太正常的刚成年的家伙。
他居然要带着这么一个人回去自己的家了,真是很荒唐的事。
其实仔细想想他能和这么一个人交朋友本来就很离奇,当初因为一点点心软在星网论坛的随手回复,居然能发展到如今这个局面。
舷窗外是寂静温柔、仿佛能包容一切的星空,银光悬垂,幽幽明灭。
舷窗内倒是也有个像个人形银色大星星的存在,只是一点儿没有远处星空的静谧高远,反而尾巴摇得叫人招架不住,还很笨拙,不通世故,咕噜噜泛着傻气。
不过白牧星莫名觉得觉得,仿佛就是该这样的。如果银星降落人间,应当也无法应付这世间的人情规则。
白牧星忍不住看向那双冷银色的眼睛。
他觉得很漂亮,于是就很自然地说了出来:“你的眼睛很好看。”
殷夜游简直高兴地说不出话:“呜呜,谢谢!你的眼睛更漂亮!我好喜欢!”
不知道是不是缺乏教育的缘故,他身上似乎带着一些原始的习性,肢体动作非常丰富,一激动就不自觉朝着白牧星的方向靠过来。
殷夜游身量高,在座位上稍微挪动一下,膝盖就撞到了旁边白牧星腿上。
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秋装传到白牧星身上,接触到的腿外侧骤然一麻。像是细小的电流轻轻流过,并不难受,但是有种奇异的惊惶感,像是猫咪被蹭到敏感的尾根绒毛,微妙地憷了一下。
白牧星像只被蹭了尾巴的猫一样,脊背警觉挺直,口中微微训斥:“老实一点,坐好。”
白牧星在沙发上坐了会儿,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起身把这间小公寓的各项设备检查了一遍,连最边角的通风管道都没放过。
天花板一度被他拆得坑坑洼洼,房东看到大概会眼角直跳。
确认完没有什么安全死角,白牧星将一切恢复原样。
白牧星早上去医院前就起了低烧,又折腾了这一大通,终于消停下来的时候,一股酸软疲惫感从骨缝中漫出来,迅速席卷了整具身体。
白牧星四肢发软,脑袋也有点晕,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原来他今天还没吃饭。
没什么心思自己做饭。
上辈子取快递时差点被lh袭击的经历冷不丁从脑海中浮现,于是点外卖这个选项也被排除。
白牧星从应急包里翻出一只营养剂,凑活塞进嘴里就算是一顿饭了。
这东西没什么味道,胜在营养均衡完美符合人体所需,简单方便,而且十分抗饿。
喝完营养剂,白牧星还吃了一顿从医院拿回来的药。
虽然没什么用,但开都开了,自己也花了钱的。
白牧星有点抠门地想,不吃白不吃。
军队中纪律严明,即使是最低等的营养剂也严禁浪费。
白牧星的服役时间不算长,只在军队中待了五年战争就结束了。
但已经足够他养成不浪费东西的良好习惯。
吃了饭也吃了药,身体的不适却没有丝毫减轻,脑袋也生了锈一样转不太动。
大概是过量的情绪冲刷过后留下的后遗症。
这状态什么事都干不好,白牧星没有勉强,最后还是回到了沙发上,咸鱼状瘫痪在上面。
他想了想,打开光脑投影,调出一部星网热播的合家欢小甜剧,半躺着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
浅色眼眸视线凝结在投影屏上,仔细看瞳孔根本没有焦距,很明显眼睛的主人在走神。
抛开逻辑不谈,这些不用带大脑看的剧集确实能使人放松,反正前脚看了后脚忘,都不用过脑子,就听个热闹。
伴着轻快欢乐的剧集声,白牧星慢慢放松下来,就这样蜷缩在沙发上睡了一觉。
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白牧星从沙发上起身,沙发的材质太软了,他睡得其实不是很舒服,浑身骨头也跟着发软似的,站起来的时候还踉跄了两步。
但那种精神上的疲惫感却消退了许多。
白牧星去卫生间洗了个澡,终于感觉自己活了过来,从深一脚浅一脚做梦一般的虚浮中落到了实处。
他看向窗外的夜景,高度繁华的首都星即使是深夜也热闹得惊人,灯光将这座星球点缀得如同白昼。
白牧星住的地方算是郊区,但街道上仍旧灯火通明,半空的航道上时不时刮过几艘悬浮舰。
过于明亮的灯光遮掩了远方的星光,夜空是一片死寂的黑灰,科技制造出来的人工光源远远要比自然星空明亮。
所以在首都星一贯是看不到星星闪烁的画面的。
白牧星静静打量了这座城市一会儿,收回视线。
虽然很想立刻离开首都星,但他一时半会儿还真走不掉。
不说他的退役流程还得等半个月左右才能下来,就光是购买一颗合适的农牧星球,也得继续待在在首都星办手续。
这是个i智能水平已经达到了极高的时代,很多事通过远程网络已经能完美实现,但很多重要的经济政治活动,仍旧受地域性限制,需要本人实地到首都星申请。
这并不是什么没有来得及被淘汰的旧规定,而是一种加强首都星对其他星系支配权的手段。
帝国的疆域太大了,这是过度发展带来的弊端。
如果不想办法加强束缚,许多在偏远星系生活的人终其一生都不会对帝国有归属感。
退役流程办下来后,他的补助金才会到账,再加上星球产权移交手续。
总的来说,他至少还要在首都星待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正好他也可以把另一件事处理一下。
那个刚开始发育、数月后就会让他完全转化为s级og的腺体。
不能留了。
白牧星冷静到近乎有些残忍地想,这件事得尽快处理——
是的,意识到重来一次的时候,他就决定毁掉自己的腺体。
现有的医学技术根本无法抑制s级腺体的发育。
即使有,也没人会冒着上帝国法庭的风险帮他搞来那些违禁药物。
白牧星也绝不会将自己的安危托付到别人身上。
这种定时炸弹只有彻底毁掉,他才能安心。
白牧星是很直来直去的思维。
如果某样东西的存在只会为他困扰,那这样东西对他而言就是不必要的、需要被剔除的。
即使在旁人眼中再珍贵,他也不会为此产生一丝一毫的可惜。
“……og吗”白牧星喃喃道。
白牧星抬起胳膊,左手抚上后颈,指尖按在颈间靠近肩膀连接处的部位。
那地方就是腺体所在的位置了。
如果是og的话,那个地方到了发情期就会微微肿胀起来,透过表层的细小血管大量散发吸引lh的信息素。
平时也十分敏感,碰一下就会反应很大。
非伴侣触碰og的腺体甚至是可以被以骚扰罪起诉的。
但身为一个bet,至少目前还是bet的人,白牧星这个地方前年从没有过什么特殊感受。
bet虽然和og一样拥有后颈信息腺,但bet的腺体一向被公认为进化不完全、退化的信息腺。
这个在og身上存在感鲜明的器官,到了bet身上,仿佛成了一块无用的组织。
他指尖在腺体的位置用力按压下去,过了好几秒,终于感觉到一丝隐约的不适。
针扎般的刺痛,仿佛什么刚开始生长、极细微的存在被打扰了,幼嫩枝芽发出细细的抗议。
这种刺痛感白牧星并不陌生,在上辈子,他的腺体发育到能散发出信息素之后,他有好几个月的时间都在和与之相似但更为深重鲜明的痛苦相伴,那可比现在隐约感觉到的严酷得多。
他指尖的力道不知不觉地加大,甚至刺破了些许皮肉,沁出丝丝血珠。
嗅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白牧星回神,放松了手上的力道。
从医疗包中找出外伤喷雾,微凉的凝胶喷在破损的皮肤上,不过几分钟,受损的地方就已经恢复如初。
不能用这么粗暴的手段,他垂眼看着窗外时不时划过的悬浮舰,眼底只有漠然。
一个正常bet没有任何理由会突然毁了自己的腺体,这讲不通。
除非他是一个疯子,但一个疯子可拿不到星球购买的许可证。
他的腺体此时正在最初级的发育阶段,这个阶段腺体的形态还没有发生改变,身体也未被影响得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