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说自己没有过坏心思,在人类大陆上没有魔物会愚蠢到一上来就自报家门。
可以说因为一开始就是阴差阳错是乔希先对他动的手、后面又因为两人关系的变化,而越来越无法坦白。
但无论有再多的借口,欺瞒就是欺瞒。
在被揭穿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立场给自己辩白。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哪怕这场隐瞒的初衷并没有恶意。
审判的标准应当由被欺瞒的那个人制定,无论他再自认为并非怀抱恶意,但也不是为这个行为开罪的理由。
艾伯塔并非一个很注重公平的魔物,他是在魔界弱肉强食的环境中成长起来,所有的规则都是用实力制定的。
哪怕如今魔界已经和从前相比有秩序了很多,但在魔物的世界中讲公平和道理依旧是一个笑话。
他只是因为……因为太在乎乔希了。
所以情不自禁将这个小小的人类放到了和自己平等、甚至超过了自己的位置上。
乔希又在他膝盖上踩了踩,他的眉眼被浴室中的水汽蒸腾的有些潮湿,表情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平时不是很油嘴滑舌嘛?怎么忽然变得那么老实,搞得像我在欺负你一样?”
艾伯塔“没有,是我欺负你,都是我的错。宝宝,真对不起,白天惹你生气了吧?我应该早点承认的。”
乔希一开始确实有怨言。
岂止有怨言,最生气的时候他都在脑海里给艾伯塔规划好了一百种被他暴揍的下场。
但不知道为什么。
在终于摊牌后,男人敛下眉眼小心翼翼地跟他说着道歉的话,乔希却莫名不想和他打架了。
那种暴怒的心情似乎已经变得很遥远。
他都记不起来早上时候,为什么那么生气了。
就是仍旧有些别扭。
乔希眨眨眼“你在说什么?警告你,不要污蔑我,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
艾伯塔“……”
乔希说着说着,娇纵的劲儿又来了,哼哼道“你应该很厉害吧?我看你那么简单就杀掉了那个讨厌鬼,这么厉害还要每天忍辱负重给我打工,牺牲真大啊!”
艾伯塔和他对视几秒,没有被他带着微妙尖锐的问题激到。
只是将额头又低下来些,几乎碰到乔希额间,缓缓地说“宝宝,我给你打工,不是为了任何目的,只是因为我爱上你了,离不开你,所以无论你让我做任何事,我都心甘情愿。”
乔希呆了一下,没想到他一言不合又开始说情话,张了张嘴,下意识想再刺一句。
但他在艾伯塔那双深蓝色的眼睛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小小的一个蜷缩在小板凳上,如此清晰。好像此时自己就是他的全世界。
登时,就像只被拔了毛的小刺猬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乔希“……”
他不生气是不生气了,但该不舒服还是有点的。
即使内心深处已经知道了那个答案,但仍旧会本能地不停试探。
其实有时候,乔希也会模糊得觉得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没有多少人会不厌其烦地承受他的反复质疑。
但他已经习惯了如此,是出于求生本能的一部分。
他既然借此保护了自己,自然也要承担这种过度敏锐带来的副作用,世界上没有只要好处的事。
需要很多很多的爱,很多很多的耐心。
或许才能在漫长的时间后,融化一只流浪过的小猫浑身竖起来的尖刺。用很多很多的安全感,将它养育成即使惊疑不定,也会下意识朝主人咕噜咕噜的柔软模样。
嘴巴张开又合上,抿直一会儿,最终乔希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别别扭扭嘟囔了一句“……你又开始油嘴滑舌了。”
艾伯塔额头抵上他的,发出轻微的一声磕碰声。
他将乔希的手拉起来,放到自己心口的位置,“魔物的心脏深处有一颗晶状的核心,你知道吧?如果核心被摧毁,魔物不死也会重伤,我把核心挖出来送给你保管。”
他用的不是疑问句,并非在询问试探乔希的意见,而是已经做了决定,按照乔希的手掌微微用力,意欲要刺破心口的位置。
乔希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他的指节猛地弹动一瞬,慌慌张张地把手从他握着的手中抽出来。
不知为何,脑海中划过艾伯塔被刨出核心时血淋淋的模样,心底划过一丝刺痛。
“我不要,我不要,”乔希语气有些颤抖地说“我有那么坏吗?”
反复在质疑的是他,结果别人真的要给他一个无法打碎的承诺,先慌张委屈起来的也是他。
真是个难伺候的小脾气。
正着说生气,反着说也生气,要想在99的错误答案之外,找到他1的正确率,怎么想都是一个令人觉得是在诈骗的赌幸运值小游戏。
艾伯塔熟练地给他顺毛,重新握住他的指尖,拢在掌心揉搓“不坏,不要这么说自己,是我比较坏,想用这种方式绑住你。”
“嗯,就是,你本来就是个坏、坏东西。”乔希踩在他膝盖上的脚趾都因为紧张无意识蜷缩起来。
他的心脏因为脑海中臆想出来的画面扑通扑通跳了许久,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撇着眼看了他几下,喉结紧张般吞咽一口,才小声说“我知道了,我相……相信你就是了。不要说这种事,太危险了。”
“相信”。
这在他的人生中真是陌生无比、近乎荒诞的一个词。
他人生中唯一能和这个词汇扯上关系的,有且仅有他的母亲而已,只是,那也是很久之后,他才敢正视的一段情感。
过于陌生。
从口中吐出来时顿顿地卡了一下。
如同很不习惯似的。
仿佛,有什么柔软的内里,随之微微敞开了一道缝隙。
连带着耳背也羞耻地红了一片。
艾伯塔把他落在颊边的一缕黑发抚到耳后,声音低沉“宝宝,我不是在试探你,如果这样能让你安心的话,这个方法是最简单的。”
他的声音仍旧沙哑,但沉稳有力的在乔希耳边响起,如同滚滚而过的沙砾,奇妙地安抚了他有些抽搐的神经。
他本来觉得说出那两个字有点莫名的羞耻,但是,一想到艾伯塔居然连这种蠢主意都能提出来,他顿时从其中对比出了自己的智慧冷静,尴尬程度自然而然消退些许。
乔希瞪他一眼“干什么,你还强买强卖吗?我说不要就是不要,你的废话好多呀。”
热水放了好一会儿,已经从浴缸边沿满溢出来,传来淅淅沥沥水流滴答落到地板上的声音。
艾伯塔回头看了一眼,伸手将阀门关上,将乔西跑澡要用的精油和花瓣都准备好,揽了揽他的肩背“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水满了,先去洗澡吧?”
“哦。”乔希伸出手,乖乖让他帮忙把衣服脱了,然后抱入浴缸,混入热水中。
带着一丝微烫的水漫过他的肩头,无处不在的热气随着水流裹上来,乔西的身体一瞬间轻盈起来,温暖和包裹感瞬间驱散了他今天一整天因为天气不好产生的微妙不适。
乔希舒服地眯了眯眼,抱着自己的膝盖,尾巴在水中划来划去,打出一道小小的水花。
他在浴缸中仰起头,看到男人起身想离开的背影——大概是想去收拾一下卧室中被他带进来的雨水搞出来的狼藉——忽然想起什么,伸手拽住他的衣角。
然后胳膊一个用力,在骑士疑惑的目光中,用视线警告“敢反抗我你就完蛋了”,随即很霸道地将人拽得跌坐进浴缸中。
浴缸中铺洒了许多花瓣,今天用的是一种鲜红的野蔷薇的花瓣,一片片艳丽的漂浮在水面上,混着精油的底调,散发出淡淡的氤氲的花香。
随着高大的身影跌坐进来,被成片溅起来,随着水迹一起,扑了艾伯塔满头满脸。
艾伯塔刚清爽没多久的衣物又被打湿了,隐约可窥见下面鼓胀的肌肉。
他高大的个头塞在浴缸中莫名憋屈,还好这个浴缸设计的时候就是双人用,所以勉强也能挤得下,就是形容颇有些狼狈。
长腿曲着靠在浴缸边沿,使得骑士服中设计得本来就很贴身的腰胯,愈加绷出衣物的褶皱。
乔希顶着一身花瓣爬到他身上。
鲜红的花瓣沾在他白皙的肌肤,如同雪地中的落梅。
他脑袋微微歪着,顶着只有一侧的小小的只有一个尖端魔角,尾巴在身后兴奋地乱甩,胡乱击打出一片片水花,混着些花瓣又落到两人身上。
他不知道想到什么,纯黑的眼眸像是玻璃珠一样微微发亮。
不知死活、充满探知欲地道“艾伯塔,给我看看你的角吧?我的都给你看过这么多次了,你的不给我看是不是不太公平啊?”
他还没有看过真正的成熟的魔物的角呢,人类大陆上已经很少有魔物公开出现,忽略他自己这个半个魔物的话,乔希从前还没碰到过活的魔物。
昨天只是模模糊糊看到一眼,怕被发现都没多看,就记得比他手腕还粗,微微向内弯的弧度,如同一对冷锐的弯刀,长了一圈圈的横棱,顶端在光明术的微光中闪烁着尖锐微冷的光,光是看上去就是十足的凶悍。
不知道摸起来是什么触感,和他的小角差不多吗?
乔希下意识觉得应该不太一样。
他昨晚看见的时候只觉得有些害怕。
那么粗壮吓人的魔角,引起了他身为魔物的那部分本能的战栗。
今天不再纠结身份的事,他那种好奇宝宝和想要爬到骑士头上作威作福的心态又一下子冒出来了。
可能还带着点小小的报复折腾人的打算。
艾伯塔刚刚那一通表态堪称诚意十足,搞的乔希的指责和小脾气都被软软地挡了回去,令他有些微妙的不爽。
也不能说不爽。
就是,令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太被动了,落了下风!
明明是想着把这个人吓一跳戏耍一番,结果到最后不好意思的还是他自己。
总觉得吃亏了。
乔希俯低身体,握住他的肩膀,黑眸紧紧盯着他发顶,像一只年轻的小猫靠近他的猫抓板,眸色亮晶晶,舔了舔唇瓣“让我看,让我看。”
看他不狠狠欺负一下这人的魔角!
找回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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