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的口红盖不小心掉到地上,滚到苏知这边。
苏知帮她捡起来递过去,说“我先不下去,你要下去的话赶快去吧,这会儿电梯有点挤。”
“好吧。”同事挎上包,匆匆朝电梯走,“注意安全哦,拜拜。”
8:22
餐厅基本空了,大部分人都选择下楼去江岸边看烟花,少部分选择留下的也去了餐厅专门的观景台。
苏知不知道去哪。
虽然频频回忆起记忆中的那场烟火,但这一路上,他却慢慢地觉得,他好像也并没有特别想看。
几乎每个同事都很高兴,人群热热闹闹的,不用靠近也知道他们有多兴奋,即使原本兴致不高的人也很容易被这种群体性的快乐感染,加入他们。
只有他始终融入不了氛围中,好像一个旁观者。
他内心始终没有很澎湃激动的期待。
反倒有些不知道哪里来的茫然。
……为什么呢?
服务员们开始收拾餐桌了,再待下去也不合适。
苏知不给别人添麻烦,他走出大堂,想去一下卫生间洗洗手,脑子在慢吞吞地思索,他等会儿是下楼看一会儿,还是去观景台那边。
结果刚走过转角,冷不丁被人握住了胳膊,
苏知吓了一跳,下意识抬起来手肘想要反击,结果同时闻到了一股很淡的薄荷味。
“……”
他的身体绷紧一瞬,在大脑意识到之前,完成了警觉又放松下来的一连套动作。
他仰头去看来人“……你怎么在这?”
谢疑穿着一套浅灰色的西装,他很少穿这种浅色的正装,这么看要比平时显得平易近人一点,没有那么冷肃了。
只是高大的身形和天然深邃的眉目,让他看起来依旧有种挥之不去的压迫感。
男人没回答他的问题,看着他有点呆呆的神色,忽然皱眉,伸手摸了摸他的肚子。
评价道“怎么这么瘪?没吃多少东西?这里的菜不合胃口吗?”
其实不应该,套餐内容是由他亲自定的。
他很了解苏知的口味,特地定了苏知会喜欢的菜品,理论上不应该这样。
但是苏知看起来确实没多少精神。
“……”
苏知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虚。
好像个不认真吃饭被抓包的坏小孩。
谢疑放开他的胳膊,碰了他一下的脸颊,神色也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三楼有一种特供的餐点,你应该喜欢,过来再吃点。”
好像是应该拒绝的。
谢疑这个人,说是吃东西,但要是真的相信他只吃东西,就不只是天真,几乎称得上蠢了。
苏知没有笨到那个地步,他对谢疑对他的一直认知很清晰。
但是……被人摸了摸肚子,刚刚还没什么感觉胃忽然空荡起来,他好像真的又有点饿了。
刚刚确实没吃几口饭。
于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饥饿让他的意志力比较薄弱,被人一拉手腕就跟着走了。
走进电梯的时候才意识到这是公共场合,左右回头看了看。
还好这个烟花即将开始的时间点电梯口附近没人。
[怦怦。]
或许是后怕被人看见他和老板的不正当关系,苏知一整晚都有些不在状态懒惰跳动着的心脏,猝然快了一拍。
有了点精神。
两人上到三楼。
谢疑带苏知去包厢,说是包厢,其实是半封闭的,用屏风格挡着,营造出私密的氛围。
苏知又开始左右看,跟个到了新环境要谨慎查探一番的小动物似的。
谢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抬了抬眼皮“其他人都离开了,这层楼没有别人,只有我们。”
苏知“……”
他还是不要问为什么人都离开了吧。
8:28。
苏知被他推着后腰走进包厢。
身后传来一阵窸窣的动静。
苏知回头看,看到谢疑把外套脱了。
浅灰色的西装下,今天穿着的是一件黑色的衬衫。
黑色包裹着身躯,黑色天然有种显瘦的错觉,似乎将他衬托得瘦削了一些,但抬手间偶尔可以看见鼓胀出来的肌肉轮廓、尤其是胸口和肩膀一块,还是能轻易让人察觉到危险性。
谢疑把外套挂在屏风处设计的专门用来放衣物的地方上。
苏知后退一步,警觉地问“你脱外套干嘛?”
[怦怦,怦怦。]
不知道哪来的紧张。他的心跳又快了,像只在加速的小兔子,朝着终点线奔去。
谢疑眉眼一如既往的凝沉,黑眸稠深“吃饭不方便。”
苏知“……哦。”
逻辑上好像是说得通的,吃饭脱个外套很正常。
苏知也没办法就此挑他的刺,看了他几秒钟,慢吞吞地找位置去了。
苏知低头去拉椅子,男人上前一步走到他身边,在苏知做出像样的挣动以前,揽住他的腰,把他带到落地窗边。
包厢内侧是一块上下完整、极为开阔的落地窗,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的江景,周围高楼的灯光打在粼粼静谧水面上,营造出微微闪烁的光芒。
平静的江面之下是即将爆发的暗涌。
江岸边比平时热闹很多,可见看见一片片暗色,是人群。
不只有谢氏的员工,还有许多市民闻讯赶来看这一场突然的烟火秀。
苏知“——!”
他就知道。
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他就被谢疑整个抱住了。
他并没有被男人按在落地窗上,而是由男人的脊背靠在透明的窗户上,苏知被他半搂半抱着,脚跟离地,眼睛可以看到的他身后透明的窗户。
苏知下颌被有力的指节掐起来,他比谢疑矮了半个头,男人即使俯下身,也要抬一下他的下巴才好对准地亲。
他的视线随之拉伸。
一个浓烈熟悉的吻落在他唇瓣上。
[怦怦,怦怦,怦怦。]
越过终点线,依旧永不停歇。
“怦——”
8:30。
男人的舌尖挤进他唇瓣的一瞬间,苏知听到了自己几乎是在乱撞的心跳声。
混合着一声怦然的炸响。
一时之间,他甚至没分清这一声响动是由他的心脏发出来、还是外面传进来的。
直到眼睛看到了烟火升上去的亮轨,才确认那种像是有什么生长炸裂开的动静,并不仅仅是他的心跳声。
第一朵烟花从江岸升起,在漆黑的夜空中绽开第一朵璀璨的花朵。
又降落。
哗啦——
男人的舌尖越侵越深,压着苏知的舌根。
他的手掌也抓着苏知的后腰,越收越紧,压迫着纤瘦的腰肢紧紧贴近。
苏知的手被迫放到他胸口肩膀处,指节蜷缩,因为缺氧,下意识地试图抓住手边的布料。
但此时衬衫的扣子仍旧系到脖子上面,没有被解开,男人胸膛围度又宽,肌肉用力而鼓起来,所以这里的布料略紧绷,没有下手的空间。
苏知指尖划拉了半天,什么都没抓到。
指节不安无助地抵在上面。
“嘭——嘭——!”
第二朵、第三朵烟花也跟着炸开。
苏知并未闭上眼睛,他被吻得嘴巴合不上,被男人的鼻尖拱得歪着头,视线里一半是男人的侧脸、发梢,一半是窗外不断升起的烟火。
眼底有一层薄薄雾气,他的视线模糊,各色烟火璀璨的颜色在视野中变成了一个个色彩的光点,互相晕染着挤挨绽开。
显得遥远又靠近,像是触碰不到,又仿佛近在指尖,他一伸手就能触碰到这样盛大的烟火。
……为他绽放的烟火。
在稠黑江面上燃烧,映得天地通彻,好似永远都不会结束。
男人换了个角度,苏知得以喘息一口气。
越来越多烟花飞到天空,从这个角度看,烟花像是从男人身后升起。
漆黑眉眼同绚丽光点融为一体。
其实就像同事所说,看烟花这种事情,高楼上并不是最佳的观景角度。
站在宽阔的江岸边,和人群挤在一起,仰头看花朵在头顶炸开,余光看到人潮欢呼,才能切身地融入进去、被氛围感染。
苏知从前也是这么以为的,他记忆中的那场烟花就是如此,他和谢疑站在江岸人群中。
是否因此,他才会觉得那天的景色那么美?
但是,就在此时此刻。
第一朵烟花炸开的那一刻,即使是站在疏远的高楼之上,隔着窗户模糊不清地看到火焰。
在这样堪称潦草的欣赏角度中。
苏知的心跳声仍旧像是要跳出胸腔般躁烈。
和那天一样……或者比那天还要激烈。
他在越来越鼓噪的心跳声中想起来第一次烟花下的牵手、想起来同事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朝他挤眼的样子、想起来许多许多的他以为记不得或者记得的回忆与情绪。
电影胶片般浮现出来。
明明是黑白质感,却比火焰更加绚烂的从他眼前划过。
于最尾端开始被描摹上颜色,时间倒退着往前走,灰白底色随之一帧帧变得彩色鲜活。
或许,让他记得那天的,并不是因为烟火本身。
忽然之间,苏知不知道哪来的一点澎湃的勇气和凶悍,他屏住呼吸几秒钟,像一只初次尝试在林间捕猎、生涩的小鸟。
在男人含住他舌尖的一瞬间的,猝然用力用舌头反拱了一下他的。
男人微微顿住。
苏知的动作不算很凶悍,还发着抖、拱歪了,但这确实是一次主动的尝试。
苏知趁他难得微顿的空档撤回舌尖,反击似的在他唇角咬了一口,手掌收紧,有点恶狠狠地用力在掌下胡乱抓了一把。
再用力一推。脚步后退。
扭头在斑斓的色彩与烟火中,乘着烟火声,心跳如擂鼓地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