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家旧宅里,林木幽幽,夜色沉沉。
范老爷子送走了朝清秋,独自坐在书房门口,揪着自己花白的胡须,沉默无言语。
他才是山阳人,他才是那个该为山阳做些事的人。
可如今事到临头,他却诸般事情都做不得,只能看着那些年轻人冲在前面。
范夜给他端来了一碗参汤,据那卖参的辽东人所言,这只人参已经有了千年的年岁,当初要不是他去的刚好,这只手臂大的人参就要化成人形遁去了。
范夜自然知道那人是在胡言乱语,不过那只人参的分量确实十足,是个东南之地少见的稀罕货。
老人虽然嫌弃自家这个臭小子乱花钱,可还是接过参汤喝了一口,虽说有些苦涩,可参汤入腹,到底是有了些暖意。
“阿夜,你说朝先生这一去,有几成把握?”
范夜接过老人喝剩下的参汤,喝了一口,“朝先生既然出手了,那自然是十拿九稳。”
老人转头看了他一眼,“你和朝先生相识的时日不多,甚至还不如我多,可你似乎比我还对朝先生有信心?”
“爹,不瞒你说,这些日子我偷偷派人去永平镇里查过朝先生。虽说这般做不太妥当,可能有些对不起朋友,不过咱们做的事再小心也不为过。”
老人没言语,他只知道朝清秋是从江北而来,至于在来到山阳镇之前发生过何事?他其实不太在意。
他也有过猜测,云澜如此看中他,多半也和他在东南做下的事有关。
老人心中其实也想知道朝清秋到底在永平镇里做下过些什么事,只是他与朝清秋相识在前,老辈人的江湖规矩就是如此,相逢一见既然投缘,那万般事都可以向后放放。
沈夜则与老人不同,与老人相比,他才更像一个商人。
他笑道:“爹,你应该听说过永平镇的龙头帮。”
老人想了想,“自然,前些年那龙头帮声势极大,据说势力不在黑衣教之下。只是离着咱们这里实在是远了些,在咱们这才没有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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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出名罢了。难道朝先生的事和龙头帮有关?”
“我特意派人到永平镇去打探过,前些日子永平镇出了件大事。不过几日,龙头帮整个就在东南之地消失不见,如今原来的潜龙岭上已经没了龙头帮的踪迹。”
“据说朝先生在这件事里至关重要。所以爹你就放一百个心就是了,朝先生远比咱们要想的厉害。”
老人点了点头,“朝先生厉害是朝先生的事,可不论朝先生如何厉害,都不该是咱们要朝先生冒险的理由。如果这次之后,咱们范家能够侥幸存活,你可想好了如何补偿朝先生?虽说朝先生未必会收,可咱们还是要有这番心意才是。”
范夜笑道:“这是自然。虽然别人常说咱们范家是商贾世家,铜臭味十足。可爹你也知道,我平日里最是羡慕这些江湖上的英雄豪杰。”
他伸出一手,十指舒张,“范家的半数家财,可够了?”
老人笑道:“果然不愧是我范家的种,不曾给老子丢人。”
有些矮胖,无论如何瞧着都不像个豪杰的范夜撇嘴笑了笑,“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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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南的酒铺里,冯原独自占了一桌。
酒铺里的人自然都识得冯先生,尤其是红炉私塾本就位于镇南,所以冯先生在这里也算是人尽皆知。
只是他们虽然认识冯先生,也从心底里尊敬冯先生,可却又不想接近冯先生。
尤其是在酒铺这种地方。
本就是来喝酒取乐,自然不愿意和冯先生这种严肃之人一起。
自然有些人也是想要上去套个近乎,只是一想到冯原往日的名头,加上看到冯原那张清冷的面容,也怕上去来个热脸贴了冷屁股,落得个里外不是人。
满屋喧哗,只有冯原一人坐在最里面的桌子旁,自饮自酌。
冷漠寂寥,他并不在意。
毕竟这么多年,他都是一个人这般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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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今日他突然想要找人喝些酒水。
他看了眼刚好送酒过来的周掌柜。
他轻声道:“周掌柜,忙不忙?坐下喝两杯。”
周掌柜神色一变,他在这里这么多年,还不曾听说过冯先生曾经请谁喝过酒,就是首富范老爷子只怕也不曾有过这个待遇。
他赶紧用衣袖擦了擦手,转身落座。
“冯先生这是说的哪里的话,能让冯先生请喝酒,是我天大的荣幸才是。”
冯原轻声笑了笑,脸上带着些说不出的落寞,“周掌柜说笑了,冯某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请人喝酒自然只是寻常事。”
“不是冯某清高,其实冯某也是一个爱酒之人,这么多年不常来酒铺,只是因为囊中羞涩,喝不起酒水罢了。”
周掌柜倒是没有怀疑冯原这话是自命清高。
冯先生的钱财都用到哪里去了,山阳镇里哪个人不知道?
山阳镇里其他的私塾先生,哪个不是赚的盆满锅满,如果他们敢说一句家中无余财,自然是要被人耻笑的。
可这句话在冯先生说来,却显得极为理所当然。
君子固穷,在旁人看来不过是读书人的清高自诩罢了,可冯先生确实如此。
冯原脸上带上了一丝不常见的绯红,“这次的酒钱只怕只能欠下了,还要麻烦周掌柜且把账记下,过些日子我有了银两再一起还。”
周掌柜看着这个面带羞涩的读书人,忽然有些伤感,当日杨易来喝酒,也是一般无二的言语。
红炉私塾的读书人,果然都是一个样子。
“先生是想小杨先生了?”
冯原点了点头,“也不知他如今在牢中如何了。”
“小杨先生在牢中如果知道冯先生如此想念他,想来也会很开心的。”
冯原摇了摇头,“事到临头,除了想东想西,再也做不得其他事,只能把满腹希望都寄托在他人身上。”
“也许当初他并没说错,百无一用是书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