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难寺在镇江城东南,一则是因为此地颇为僻静适合修行佛法,二则是这附近的百亩良田都是佛寺所有。
当年楚国占据中原之时便极为推崇佛教,重佛陀而抑道祖。
在那几百年里,佛教声势日隆,尤其是在俗世之中,佛教隐隐有了一家独大的迹象。若非是儒家一直占据在庙堂之上,只怕当年还会出现一个佛国。
便是如此,那些年里佛寺也是建造极多,这才有了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盛景。
楼难寺虽说不是如迦南寺那般的天下名寺,可好歹也是有了百余年的历史,据传当年秦楚激战之时,楼难寺曾拿出百万家财相助大楚。至于真假如何,寻常百姓自然是无法分辨。
随着秦楚镇江之战后,楼难寺威望日盛,隐隐已经有了江南第二大寺的势头,这次迦南佛子前来讲佛无疑会让楼难寺的声望更胜一筹。
此刻朝清秋三人就站在楼难寺前。
寺庙极大,站在庙门前竟然一眼望不到尽头。山门高耸,入口处便是一条青石砖道。门口处立着一块石碑,碑上以楚篆刻有朝佛路三字。
寺庙极新,在日光照耀下像是泛着金黄的光,显然是刚刚翻修过。
小和尚看着眼前的寺庙,使劲揉了揉眼。
他离开悬空寺时师父还和他说悬空寺是天下最大的寺庙。可和这个寺庙相比起来,就像林飞鱼那间小酒馆和他们在城里路过的大酒楼一样。
三人本来是在城中看杂技表演,只是后来朝清秋想要先找个住处,释空提议可以到这里来挂单,虽然朝清秋和许望不是佛门弟子,但只要送上些香火,想来应该也是不难的。
只是三人没想到楼难寺竟然是这样的大寺,他们有些心疼香火钱了。
许望尴尬道“不如咱们还是去城里找个客栈住一晚?”
释空伸手揉了揉光头,“我去和他们谈谈,天下佛门是一家。”
说完他就当先朝着寺庙里走去。
朝清秋二人跟在他身后。
三人一路畅通无阻直接走到了寺庙之内。
没想到寺庙外冷冷清清,寺庙内倒是热闹的紧。
几人寻着声音找去,发现不少人都聚在寺庙的大殿之中。
大殿门口已经被城里的百姓堵的水泄不通,三人勉强挤进去才能看清殿中的大概。
大殿中央是一个年轻僧人,此人额间有一个红色印迹,面色极白,身上披着一件大红袈裟,袈裟之上以金丝描边,摇动之间宛如一道道金光不断摇曳。
此刻此人正双手合十,低声诵经。
在他身后是百余个僧侣。
许望看了看那个僧人又看了看释空,目光之中满是嫌弃,“都是出家人,释空你看看人家的卖相,就是外出化缘也能比你多化些。”
朝清秋望了他一眼,他可能忘了自己几天前还是个要为下顿吃什么发愁的穷酸书生。
那个大殿中的年轻僧人缓缓睁眼,“时辰差不多了,可以开始了。”
“今日我所讲之题,只有一事,逐道。”
朝清秋微微眯眼,这就有些意思了。
当年大楚之时佛道两门就是势成水火,各有成败,只是总归是佛门胜的多些。可随着楚国南来,除了悬空寺这种隐世宗门之外,天下佛寺大多也迁来了南楚。
佛道之争应该告以段落了才是,而今这个僧人竟然想要挑起事端。
他转头望向释空,释空一脸雾水。
看来不是悬空寺的意思。
此时那个僧人的言语再次响起,“我佛门修的是轮回,求的是来世。今世积德行善为的是求来世一个太平安稳,可那些道人却教你们要顺其自然,他们这是要毁了你们的向佛之心。”
“佛子说的不错,那些道士确实是这般蛊惑我的。”
“没想到那些道士用心竟然如此歹毒,亏我当初还给了他们不少钱财。”
不少百姓义愤填膺,好像突然之间就幡然醒悟了。
一些本来觉得这个佛子说的有些问题的百姓在裹挟之下也是逐渐转变了想法。
朝清秋笑道“小望,如何?”
许望嘲讽一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朝清秋点了点头,江南之地本就是佛法盛行,百姓会受到这个佛子的蛊惑他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会这般轻易,而且这个佛子还用了些手段。
那些最先发声之人只怕是已经被他收买了。
如此之人,修佛又能修出个这么结果。
朝清秋回过神来,发现释空已经不在身边。
他抬头望去,果然释空已经站到了那个所谓的佛子对面。
释空双手合十,低宣了一声佛号,他望向对面的佛子,“我认为你说的不对。”
朝清秋揉了揉额头,然后凑到许望耳边低声道“等会儿找机会带着释空快点逃,到咱们之前看过的那家客栈那汇合。”
然后他挤开身侧百姓朝着殿外跑去。
讲道理?这可是江南佛门的主场。
出了大殿之后他直奔大殿之后而去,今日这个佛子的讲题也算是寺中的大事,庙里的僧人大多都聚集在大殿之上,所以他一路直行,如入无人之境。
寺庙的大殿之后是供僧人居住的屋舍和庙里的伙房,他的本意只是随便点燃一间屋子,引开大殿之中之人的注意,然后让释空和许望乘机逃走。
从释空站到那个佛子的对面开始,其实他就已经处在危险之中。一个会为了驱逐道门而玩弄手段的人,他可不认为对方会是什么良善之人。
只是当他在住持的屋子里看到那满屋的金银之后,他决定多点几间。
他站在住持屋外点燃了火把。
“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一个穿着红色袈裟的中年僧人站在他身侧不远处,想来应该是难楼寺的住持。
朝清秋身体绷紧,稍稍弯腰,这个人来到自己身侧自己竟然毫无察觉,此人的修为只怕不在自己之下。
和尚抬头望向一边,“施主还不现身?”
一旁的树后走出一个白衣青年,手中折扇旋转不停。
“江陵兄,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