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得屋来,入目皆是书架,架上竹简成堆。虽然极多,却是毫不凌乱。正中间的匾额上只有二字自铭“陋室”。
方儒笑道“我这书斋如何?”
朝清秋实话实说,“像个读书人的书斋,比我家先生的书斋强了不少。”
比起自家先生那个满是酒水的书斋好了不止千百倍。
方儒点了点头,对朝清秋的回答十分满意,只要能比过有间书院那两个家伙,不论真话与否都能让他开心不少。
他指了指满室书卷,“我这一生读的书也不算少了,小子,你可知我读遍这浩如烟海的书籍,从中读出了些什么道理?”
朝清秋摇了摇头,严格来说他并不是一个正统的读书人。在燕都之时他读的更多的是那些诗词歌赋,风花雪月,伤春悲秋。
自怨自艾,即便文辞天纵,也不过是个文人而已,始终称不上读书人。
方儒笑了笑,他抬起右手在空中随意作画,宛如持笔在手,笔落画成。
他手指指点之处,先是出现了一人,然后是百人,千人,万人。
有牧童吹笛赶牛去,背影对残阳。有商贩以手掩口大声叫卖,目中露精光。有落魄书生提笔作书,千言万语言不尽。有风尘女子手中红帕翻飞,未曾遇到有情郎。有将军战杀场,斜阳草树,兵戈散尽。有帝王居朝堂,面南背北,虎视四方。
众生相,千百相。
接着画卷不断扩大,如自近拉远。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塞北风沙,卷尽瀚海风光。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雕出北辽雪景。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吴声软语,唯江南。四海残阳,百战破败犹傲骨,独有中原。
社稷图,山河壮。
方儒笑道“如何?我这幅社稷图可还看得?”
苍生为子,天下作画。
朝清秋看着那副社稷图,心中也是激荡不休,读书人本该如此。
“院长才是真正的读书人。”
方儒道“苍生在胸,心怀悲悯。山河壮丽,壮我情怀。读书人本该如此才是,只是世间风光终究太多,有些人走着走着,便再也找不到路了。”
朝清秋忽然想起一事,方院长如此人物,不该对自家先生和师叔怀恨十几年才是,毕竟自家先生他们虽然是有些不太正经的读书人,可也绝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他问道“院长,不知我家先生和师叔和你可是有什么误会?”
方儒看了他一眼,面色古怪,“误会,不曾有。”
朝清秋一脸困惑,“可是我听沈兄说院长与我家先生有仇。”
方儒笑了笑,“不是误会,若是情仇也算仇的话,那倒确实算的上是不小的仇怨。”
“当年他们都以为我是因为辩不过你先生,后来又被你师叔打了一顿,才和你们有间书院结了仇。其实并非如此,我又何尝是一个如此肚量狭窄之人。”
“世间诸事,皆有根芽。当年我不过是路过一次红袖招,遇到了一个姑娘。”
朝清秋咽了咽口水,“谢姨?”
方儒随意挥手,那副山河画卷骤然一变,一个年轻女子的面容跃然而出。
千娇百媚,那时年少。
心中思念千百遍,无须落笔,画卷自成。
“谢姨可知院长的心意?”
方儒一笑,“原来应是不知的,这些年应当知道了。”
“我从来不恨谢姑娘不曾喜欢我,我只是怨那陈无意不该让谢姑娘等了这许多年。想来我最恨的还是无能为力的自己。”
他再次挥手,画卷散去。
这个曾经三进三出朝堂的高大读书人双手拢袖,面带笑意。
“苍生社稷我不曾忘记,喜欢的姑娘仍在我心间,如此不好吗?如此最好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