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撒着遍地银霜。
有间书院前的小路上,朝清秋带着周安乘着月色而来。
自家那个便宜先生日间多半不知在哪个酒铺里饮酒,也只有在夜里才能来书院碰碰运气。
今日两人运气极好,陈寅此刻正躺倒在平日里他常在的那面墙上,满身酒气的哼着一支小曲,朝清秋听的有些熟悉,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先生,我回来了。”
陈寅来了他一眼,“终于舍得从红袖招里回来了,是不是又惹了什么事端?你小子一日不给先生惹事,先生都有些不习惯了。”
朝清秋笑道“哪里能够天天惹事,学生这不是带了些酒水来孝敬先生。”
他接过周安拎着的食盒,递给陈寅。
陈寅笑骂了一声,“还算你小子有点良心。”
此时他自然也是看到了朝清秋身旁的周安。
“你身边这个少年有点意思,你这次就是为他而来?”
“先生果然目光如炬,学生这点心思都被看穿了。”
陈寅朝着周安招了招手,“少年郎,你可以先进书院看看。”
朝清秋朝着周安点了点头,他知道书院之中有当年他师叔布置下的阵法,看来自家先生是想要周安先试一试阵法。
周安径直朝着书院中走去,只是片刻之后他又走了出来。
陈寅满脸震惊之色,院中的阵法是他师兄当年所设,第一次进入阵法之人,只要心中有所执,必然会引起法阵的响应才是,可是刚才法阵毫无反应,除非这个少年心中毫无执念。
他起身来到少年身前,围着少年转了几圈,渍渍称奇。
“小兄弟,杀过人?”
周安点了点头,说到杀人之时目光平静,毫无波澜。
陈寅笑道“有没有兴趣加入咱们有间书院?咱们有间书院可是这东都城里最好的书院。”
少年望向朝清秋,朝清秋点了点头。
“先生。”
陈寅眉开眼笑,自顾自的喝了口酒水,“真是难得,不想今日里又收了一个好弟子。以后清秋就是你师兄了,你师兄还是有点本事的。日后在外面要是碰到了扎手的点子,可以先找你师兄出头,要是你师兄不行,还有先生嘛。”
周安也是笑了起来,他本就是出身山野,对周围之人的善意与恶意极为敏锐。
“清秋啊,有时间可以带你师弟到咱们书院的藏书阁里去学些本事,读没读过书的没啥关系,藏书阁里不是还有不少画卷嘛。”
“明日带着你师弟去红袖招里好好庆祝一番,你家先生身上有几文钱你也是知道的。”
朝清秋点了点头,这次他带着周安来书院本就是这个意思,周安才从山中出来,人情世故还是所知极少,将他安置在书院里最为合适,只是没想到自家先生会收他为徒,也算是意外之喜。
陈寅已经坐回了墙头,有酒有菜,快意的很。
朝清秋带着周安走进书院,只是将要入门之时他望着那个看似洒脱的先生,忽然想起那支曲子他曾在哪里听过。
长安道旁有间客栈,曾有女子念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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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招里,谢姑娘正带着楼里的几十个姑娘围着被朝清秋带回来的周安。
少年虽然不曾同时见过这么多姑娘,可他眼神依旧干净清澈,如那林间小溪,清澈见底。
谢姑娘走到一旁,看着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看热闹的朝清秋,“你们有间书院怎么每次都是收些奇奇怪怪的人?”
朝清秋开口想要反驳几句,却又发现谢姑娘说的竟然十分在理,自己无法反驳。从自家先生到这个新收的小师弟,有间书院似乎确实没有什么正常之人。
“如此才能显示我们有间书院与那些其他书院不同不是?”
谢姑娘没理他,只是看着那个眉眼之间还很青涩的少年,“你想把他留在这里?”
朝清秋点了点头,“先留在这里一段日子,我这个师弟才从深山里出来,人情世故懂的少了些,刚好红袖招里人来人往,总比在那座平日里不见半个人影的书院里要强。”
谢姑娘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娇笑道“咱们红袖招里姑娘可多,万一你这个小师弟看上了哪个姑娘,谢姨也绝不拦着。”
朝清秋笑着摇了摇头,这些日子谢姑娘不止一次想要给他说一门亲事,都被他躲了过去,自家事自家知,他这个亡国太子倒不是自持身份,而是日后如何他自己都不曾有个定数,如何能够再去牵连无辜女子。
另一边那些姑娘看着周安倒是有趣,她们在这红袖招里见过了太多男人,世间自然有好男子,可终归是少了些,而今见到这样一个满是质朴之气的少年人,都起了些调笑的心思。
周安倒是不为所动,当年教他打猎的师傅曾经教过他不少道理,有一次老人喝的大醉,半醉半醒之间曾经和他说过一句言语,“和这世间女子相处,先动情者,那便是输喽。”当年他就是着了自家婆娘的道,这一输便输了一生。
那时他的婆娘已然去世了很多年,他是村里最好的猎手,可这一生,再未娶妻。
此时一个小姑娘自后堂转了出来,不过十六七岁的最好年纪,穿着一件大绿色的长裙,眉目清秀如邻家少女,身姿还有些纤细,小荷才露尖尖角。
小姑娘手中拿着一个橙子,她脚步缓缓,小心翼翼的来到少年身前,满脸羞涩的伸出一手,将橙子递到少年身前。
周安抬起头,刚好与小姑娘四目相对。
少年心思猛然一动,心中那片林子,撞入一只鹿来。
“多谢。”一直都是安稳沉静的少年忽然就羞红了脸。
那个小姑娘忽然笑了起来,她朝着身边的姐妹伸出手去,“姐姐们,还是我赢了。”
围在周安身边的姑娘们也是笑了起来,能够看到这个少年的羞涩模样,输了些银子算不得什么。
朝清秋在一旁也是笑着摇了摇头,真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
谢姑娘开口道“小绿萝也是个可怜人,她爹娘都死在了逃荒里,要不是我那日恰好路过,只怕小姑娘也活不下去了,还好这孩子心思通透,倒是没什么其他的念头。”
一阵微风吹过,挂在檐间的风铃沙沙作响。
少年握紧手中的橙子,抬起头来看着少女的笑脸。
恰如心湖水摇动,脸上羞涩未褪去。
檐间铃响,少年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