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从早哭到晚,从生哭到死,又能将死人哭活不成?
他第一日来到有间书院时,书院里的幻境便教会了他一件事。
活在当下。
朝清秋舔了舔嘴角,又逐字逐句的读起书来。
书的封面上写着三字,想来应该是书名,天下事,书名极大,只是写书之人却是同样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无名氏。
朝清秋本来还在奇怪如此好书为何不曾署名,直到他看了两三页后才发现,也许著书之人是怕被人打死。
书上第一页便是讲史,朝代更迭,人间悲喜。
千年岁月悠悠过,花开花落,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仿佛都不过是一场荒唐大梦,最终也不过是那一页纸而已。
朝清秋当时还唏嘘了一会儿。
只是从第二页开始,书里的内容就有意思起来,讲史之后便是逸事。
自古及今,能在史册之上留下一笔的哪里又有一个简单人物?
后面便是讲述了这些人不少的奇闻异事,若是单单记录倒也没什么新奇,可偏偏书页的备注之上,有人提笔写上了那些每每文人提笔就要省略的几千字。
田野乡间,深闺楼阁,皆是男儿心中事。
大开眼界,蔚为大观。
书上说,有人遇白蛇报恩,终成高官,后来更是富贵荣华一生。书上说,曾有一寺名兰若,有书生夜宿遇艳鬼,留下一段凄美佳话。书上说,有牛郎遇仙女,天人茫茫两不见。
朝清秋喃喃自语,“书上还说当年的大秦皇后与秦帝是青梅竹马,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有人轻声道“自然不是,当年秦帝与皇后并非少年相识,只是这世上有人一见便心生情谊罢了。”
朝清秋一惊,猛然抬头望向出言之人。
来人一身黑袍,温润如玉,当初他曾在岳阳城中见过。
秦帝长子,赢奕。
下一刻,朝清秋缓缓握拳,身上罡气猛然迸发。
杀机四逸。
只是不待他出手,已经有人伸手按住了他的肩头,压下了他气机。
陈寅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侧。
陈寅淡淡道“清秋,这位可是而今的太子殿下,你小子有几条命?”
然后他又朝着赢奕笑了笑,“殿下,不知者不怪。”
赢奕不以为意,“我和朝兄曾在岳阳见过,只是当时朝兄不知我的身份罢了,算不得什么大事。”
此时朝清秋已经稳下了心神,当日李云卿曾经以赢奕的身份试探过他,自那以后他本以为已经压下了心中的仇恨。
只是人非草木,何况国仇家恨。
他吐了口气,朝着赢奕拱了拱手,“原来是太子殿下当面,清秋无礼了。”
赢奕摆了摆手,“是我冒然而来,有些冒失了,朝兄不必放在心上。”
陈寅笑道“太子殿下可是稀客,今日咱们有间书院可是蓬荜生辉。”
赢奕挠了挠头,脸上竟然带着几分羞涩笑意,“平日里父皇管的严了些,这些日子父皇要我筹备过几日的书院大比,我这才能从宫里抽身。”
“不知殿下今日来有何事?”
“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想着拜访一下各大书院,看看都有何准备。”
陈寅喝了口酒,“这书院大比我们有间书院有些年不曾参加了,这次我们书院应该会有两人参加。”
赢奕看了朝清秋一眼,“我倒是很看好朝兄。”
“殿下不如进来坐坐?”
他摇了摇头,“不了,还有不少书院不曾走访,等到大比之后奕定然前来拜访。”
“那就不留殿下了。”
赢奕笑了笑,转身而去。
赢奕走后,书院前的二人沉默而立,久久无言语。
“先生不问我为何起杀心?”
“问了你就会说不成?”
“自然不会。”
陈寅笑了一声,“果然是我的弟子,威武不能屈,当年我先生问我秘密时我也是和你一般嘴硬,不过你比我好在没有一个助纣为虐的师兄。”
朝清秋沉默片刻,“日后弟子所做之事也许会连累书院。”
陈寅盘腿而坐,“那又如何?一日入了咱有间书院,便一日是书院里的学生。你也不是糊涂人,做人做事自然有自己的理由,这便够了。”
他喝了口酒,咂了咂嘴,“未经他人苦,便不要轻易去劝。这世上道理谁都会讲,可天下事,最是难在一个感同身受。”
朝清秋没有言语,只是这个已经许久不曾流泪的年轻人,悄然之间已经湿了青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