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清秋咳嗽一声,敛了敛面上的笑意,“沈兄,当年教我剑术的师父曾说世上有出世之剑和入世之剑,不知沈兄修的是哪种?”
沈知远收回目光,“剑阁之中确实分出世剑和入世剑两派,剑阁剑修多修出世剑,不过自小我师父教我修的便是入世剑。”
“那出世之剑和入世之剑沈兄以为有何不同?”
沈知远沉思良久,“出世之剑讲究的是剑心澄澈无碍,人心即剑心。剑阁之人远离尘世,一心修剑,所以剑道之上倒是一日千里,剑道修为远超世间习剑之人,其次出世之剑出剑之时心中无挂碍,出手从不留情,杀力之上也是超出江湖剑修甚多。”
“入世之剑则是人与剑俱投红尘中,世间风霜,砺我剑心。以人心洗剑,以天下事观剑。”
说完他望向朝清秋,却发现朝清秋也是满脸古怪的望着他。
“沈兄,这些都是你自己的感悟不成?不想沈兄竟然有这般感悟。难怪剑术如此之高。”
沈知远面上先是露出笑意,接着板起脸来,“自然不是,这些都是当年师父教我入世之剑时对我所言。”
朝清秋笑着点了点头,“按沈兄所说,那出世之剑进境极快,倒是更加快意恩仇些。沈兄可曾想过去学那出世剑?到时再不管他什么人间事,红尘事,凡天下事,不入我眼者,一剑皆斩之?”
沈知远点了点头,“自然想过,只是也只是想想罢了。终究是已经习了入世之剑多年,舍不得。”
朝清秋笑了笑,“原来如此。”
他忽然伸出手,遥遥指向一只天上的黄莺,那黄莺飞了少许,最后缓缓落在山脚处的一棵树上,不知所踪。
“沈兄可还看的到那只黄莺?”
沈知远摇了摇头,“距离太远,看不清了。”
“沈兄可知为何如此?”
朝清秋自问自答,“因为咱们在高处。”
“站的高,望的远,自然如此。可越发登高便越会略过脚下路。登山而行,若是紧紧盯着那最高处,路上风景难免会一一错过。”
“有人穷尽一生,不过走到山腰,有人走的慢些,有人走的快些,有些人生来便在山巅。人生不同,山上人难免俯视山下人。”
“高处寂寞,远离人间,自然便少了烟火气。曾有一地饥荒,有富家子脱口而出,何不食肉糜?可笑吗?可笑,可也不可笑。”
“沈兄,我曾听释空说过,你自小便已经剑术天赋出众,即便是在剑术高手云集的剑阁里,你的天赋也算的上是一骑绝尘。”
“入世以来想来也不曾经过什么磨难,那你又是如何看待方才被你击败的离山书院的师兄弟们?”
“也许他们终其一生也走不到你而今所在之地,可山上人看待山下人,不该轻贱俯视如蝼蚁。”
朝清秋不再开口,留下时间要沈知远细细思量。
交浅言深,向来都是混江湖的大忌。沈知远与他一路北来,两人也算相知甚深,他这才有了这一番言语。
他看着此时的沈知远,就像看着当年的自己。
读了几本圣贤书,便嚷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走过了几处精心营造的亭台楼阁,便以为百姓富足,盛世繁华。
见过了几个奸人恶徒,便说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趟过了几条狭小水洼,便以为走过了江湖。
皆因人在山上,不曾下望。
若是他不曾一朝国破家亡,想来也还是如以前那般。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古人诚不欺我。
此时沈知远已经回过神来,他面上带着笑意,身上气势已然有了几分不同。
所谓心境,有时只需一念通达,便再无阻碍。有时也会陷入其中,终生难脱。
“朝兄讲的好大的道理,这些都是你自己的感悟不成?不想朝兄竟然有这般感悟。”沈知远面上带着狭促笑意,原句奉还。
朝清秋满脸肃穆,面带萧瑟,“自然是有些我自身的感悟,想我当初也是豪富之家,哪里想到一朝沦落,而今更是到了一文钱也要精打细算的地步。”
沈知远一愣,显然不曾想到朝清秋如此回答,同路北来,他虽然想过朝清秋身世不简单,可也不想竟然提起了他的伤心事。
不想朝清秋忽然变了脸色,面带笑意,压低声音道“当然,更重要的是我这些日子在书院之中找到了一本好书,天文地理,人情世故,无所不包,沈兄要不要看看。”
说着,他自怀中掏出一页纸来,偷偷塞到沈知远手中。
“朝兄说笑了,这世上哪里有这种奇书。”
沈知远原本神色平静,他自然觉得朝清秋夸大了些,只是等他扫了眼纸上文字,立刻咽了咽口水。
“沈兄以为如何?”
“天下奇书,平生仅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