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吃的正高兴时,他们中午时见到的老人端着一个砂锅,拎着一壶酒走了进来。
老人瞥了一眼桌上的酒菜,嘴角抽搐一下,笑道“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众人一愣。
老人见了众人的反应,给正和周免抢鸡腿的小姑娘打了个眼色,“那你们就先吃着喝着,老夫先走一步。”
说着先走一步,只是脚下步子却是迈的极慢,与来时天壤之别。
终于从周免手中抢下鸡腿的小姑娘长出了口气,嘴里叼着鸡腿,含糊不清道“沈爷爷,一起坐下吃点不?”
老人摆了摆手,“不了,不了,人老了,和你们年轻人说不到一起去。”
楚英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和自家爷爷斗了一辈子的老人到底是个什么脾气秉性,这么多年了,他也算是心知肚明。
他笑道“沈爷爷,就当给我个面子,这么多年了,我也没请您老人家喝顿酒。”
老人笑逐颜开,“这就对了嘛,虽说你爷爷是个不成材的,可你小子还是不错的。”
老人一屁股坐在朝清秋身旁,将手中端着的砂锅和酒水放下。
砂锅里,是一只炖熟的母鸡。
老人喝了口桌上的酒水,咋了咋嘴,“这大酒楼里的酒水真是不咋地,还不如我这藏了几年的烧酒。就是可惜我家这只老母鸡了,早知道你们这有这么多菜,我这鸡自己留着下蛋多好。”
老人又灌了口酒,看的出来,是真有些舍不得。
妇人轻声道“沈老爷子,你来就是了,带什么东西?你家里那小孙子可就每日里指着吃鸡蛋长身子呢。你回去,你家儿媳不得和你闹啊。”
沈老爷子家的儿媳是巷子里远近闻名的母老虎,只是性子虽然凶悍,不过人倒是不差,平日里待人接物也算是和气,只是到了晚上巷子里的人常常能听到妇人的呵骂声。
老爷子叹了口气,“我这不是白日里见你家来客人了嘛,你家到底是个什么状况,旁人不清楚,老头子我清楚的很,小英他爷爷那个老东西就是个短命的,没留下什么家业,这些年你家都是靠着借钱过日子,我也勉强算是他的老朋友,自然是要尽力帮衬帮衬,再说咱们疏柳巷里好不容易出了小英这么个有出息的读书人,咋的也不能让他让人看不起不是?”
“至于我家里那个败家儿媳,你不必担心,这炖鸡还是她亲手做的,她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
妇人用袖子擦了擦眼角,言语不得。
楚英拿起酒杯朝着老人举了举,“沈爷爷,我敬你一个。”
“沈爷爷干了,你小子随意。”
老人喝起酒来倒是豪迈的很,朝清秋等人的敬酒也是来者不拒,许是想着今朝有酒有酒今朝醉,明日有事明日愁。
最后老人醉倒趴在了酒桌上,朝清秋隐隐的听到老人嘴里还念念有词,“错了,错了,也不知这煮熟了的老母鸡还能不能再变回去了。”
楚英端着一碗酒来到朝清秋身前,“朝大哥,今日小望的事是我做的有些不地道,我先自罚一个。”
朝清秋自然知道楚英所指何事,今日周免说已经早早的为许望在曲星池畔占下位置,可他们到了之后发现许望的位置却是极为靠后,想来是和楚英换了的缘故。
至于楚英为何找到他,自然是因为许望是心甘情愿。周免则是未必想的到,想到了也不会在意。
楚英喝干了碗中的酒水,他今天夜里喝的酒水已经不少,面色有些涨红,“朝大哥,我知道今日的事有些对不起小望,可我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而今你也看的清清楚楚。”
“我知道小望的家中未必便比我好多少,可他到底是一个吃饱全家不饿,我不行。对有些人来说,读书可能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小事,可对我来说,只有读书才能出人头地。只有出人头地,我才能让小宁他们活的更好。我不希望娘亲整日里熬着夜在灯下缝缝补补,最后熬花了眼。我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只能站在那些酒楼之外,默默的流着口水。”
“我难道不知道今日在曲星池畔驳了那个宋公子的面子,日后就会在岳麓书院里举步维艰?我知道,我都知道。可那又如何?我只有这一个机会,宁争而生,不默而死。”
朝清秋点了点头,默不作声。
良久之后,他轻声开口,“小英,若是有朝一日你出了事,小宁他们都会很伤心的。”
朝堂也是江湖,而这座江湖,从来都是杀人不见血。
楚英忽然笑了起来,这个在朝清秋看来一直温和谦恭的读书人,此刻笑的有些癫狂。
“烂命一条,若不展翅,岂不是永远呆在井底?可是朝大哥,我想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