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敬丹他们这么一绕路,福船一下多走了几十里,等到太阳落山时,他们才赶到外伶仃岛。眼看夜路无法行船,众人只得同意在外伶仃等一夜再说。
雷神号这边,郑家送人来的日子没几天了,郑一则抓紧一切时间向赵新等人打听解外面的世界。
这些天,赵新和刘胜、丁国峰三人轮番给郑一他们讲了世界有多大,各个国家都在哪里,这些国家为什么要来广州做生意。又讲了明代的郑和下西洋,讲了古人的造船技术以及满清为什么跟不上时代。
其实清初顺治到康熙时期,满清水师的主力还是浙江水师和福建水师。为了消灭台湾郑氏而兴起的造船大赛时期,清军仿造了大量的大型鸟船。可拿下台湾以后,鸟船随即遭到裁撤,而八丈以上长度的大赶缯仅剩15艘。
而广东水师先天不足,目前虽然有设赶缯船84艘、艍船60艘,可最大的也不过七丈长。而且大都存在于纸面上,实际根本没有这么多。整个广东水师已经沦为了稽查走私的内海船队,根本不敢深入大洋。遇到追捕海上盗匪的时候,清军往往会雇佣民船;而民船都视捕盗为畏途,出了事官府根本不管,于是听到消息就纷纷躲避,等好不容易雇到船了,盗匪早就跑远了。
今天临睡前,赵新又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连说带写字画图,给郑一他们几个大致讲了什么是福寿膏、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害处、以及西洋人为什么卖这个给大清。
“赵船主,您说了这么多,我也都听懂了。既然福寿膏,哦,是鸦片。既然鸦片不是好东西,那怎么才能把这害人的毒物给堵住,不让大家买呢?”提问的是郑七。
“哎哟,你这个问题问的挺好。不过这事可不是三两句能说清楚的。”赵新赞许的点了点头,他随即在张白纸上大致画出了广州到马六甲的地形图,用笔点着马六甲港的位置,对郑七解释道:“把这里占住,控制这道海峡。所有过往的船只都要上船检查,发现一箱鸦片就给扔海里,鸦片贩子吊死,你看谁还敢运?”
郑七挠挠头道:“这地方有这么重要?”
赵新道:“很重要。东印度公司的英国人一直想把这里从荷兰人手中夺过来,他们现在要等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法国人的机会。”
“啊?”郑一几个顿时就糊涂了。
赵新心说这可真累啊,讲了东南亚难道还得讲欧洲?他索性用笔从马六甲海峡开始画了一个大圈,把整个马来半岛、印尼群岛、乃至整个南海都画了进去,指着圆圈的区域道:“谁能控制马六甲海峡,谁就能控制住这片海域!”
郑七眼睛发亮,恨不得把脸贴在纸上。口中道:“好家伙,我看这些岛屿加起来,跟大清朝也差不多了吧?”
“比大清小点,不过地盘也足够大了。”
半天没说话的郑一突然道:“赵先生,您讲这么多,是想让我们帮你把这里打下来?”
一旁正在看书的刘胜呵呵一笑,泼了一盆冷水。“你们?你们不行。就你们那点船和人手,到了那儿只能被英国人蹂躏。”
郑七不服气的道:“凭什么小瞧人?!”
刘胜道:“小瞧?你知道英国人的一条普通战船上有多少门火炮吗?”
郑七道:“南面港口那里就停着一艘,我看也就二三十门。”
赵新摇头道:“小七,那是商船,载货为主。战船的话,最小的六百吨级也有五十多门炮。至于最差一级的三级战列舰也得有60到80门大炮,你们那些拖风船和蚝壳船是打不过的。”
郑七站起来叉着腰道:“我们可以用火船进攻,可以夜里偷袭,可以”
赵新目视郑一等人道:“战争,永远拼的是双方实力和后勤。你可以靠火船和偷袭赢一两次,可火炮呢?马六甲的炮台怎么夺?难道用人命去填?再者,就算你夺下来了,英国人派十几条战船过来,你们怎么守?”
郑一若有所思道:“赵先生,那您说我们该怎么办?就眼睁睁看着西洋鬼把福寿膏都运到广州害人?”
赵新道:“你和小七都是聪明人,跟我们回北海镇,好好学几年。等再回到这里的时候,你们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战船,我会带着你们一起把英国人和红毛人赶走!到那时,你们会发现自己现在的那点小抱负是多么可笑。”
说完这些,赵新扭头看了下墙上的表,已经十点多了,便对郑一等人道:“时间挺晚的了,都休息去吧。”
跟着几个士兵走在回船艏舱的路上,郑七对郑一道:“一哥,你怎么想的?”
“我?”郑一茫然的看着远方的黑暗,说道:“虽然赵船主说的好多我都没听说过,可我知道他说的有理。你呢?”
郑一以前觉得能一统珠江口各帮,做个“大出海”,就已经是为祖宗争光了,可他没想到自己这点理想在赵新口中不值一提。
“一哥,昌哥不让你走,是因为你得继承家业,还要娶徐家的女子。可我想跟着去看看,就像赵船主说的,咱们疍家人不比谁差,凭什么要被人说是贱民?难道要一辈子被人瞧不起吗?一哥,我想换个活法。”
郑一拍了拍郑七的肩膀,说道:“小七,你说的,也是我这些天一直在想的。等回头我再跟阿爸求求情,比这船还大的铁船,我真想见识见识。”
此后两人无话,回舱就睡下了。
子夜时分,在将军山以北的前山寨码头上,人头攒动,数不清的火把和篝火照的海滩上十分明亮。按照两广总督孙士毅的命令,这一次香山协左右两营共出动兵力八百多人,赶缯船两艘,水艍船10艘,另有征调的民船五艘。除此之外,还有一百多个哭哭啼啼的老鸨婆子,分别由十几个清军老兵押着,正在往一条征调来的同安船上走去。
“不许哭!谁再哭老子一刀劈了扔海里喂鱼虾!”一个四十多岁的清军恶狠狠的对几个哭泣的老鸨骂着。
一个二十多的老鸨梨花带雨的对那老兵问道:“军爷,到时候真的摆完阵就没我们的事了?”
“怎的?施大人还能骗你们这些婊子不成!”那老兵脸带淫笑,伸手在老鸨胸前摸了一把。
火把光影中,站在不远处的黎大刚瞅着眼前这一幕,长长叹了口气,对手下的千总道:“咱们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那千总行了个军礼,对黎大刚道:“火药不太够,已经派人去城外的烟花铺子要些炮药过来。”
鸦片战争以前,满清对火药的管理十分严格,几乎是一事一议,绝不容许军中私自配置火药。而整个广东的军用火药是由总督衙门下属的理事同知带人所制,再交左翼水师营的中军衙门二次分发到各营。眼下发动在即,再调火药已经来不及,只好找烟花铺子凑数了。
黎大刚命手下人制作的火器主要分为两种。
第一种就是黎大刚自己想造的火船。在小艇上装满火药包,用厚厚的芦席盖了,发火装置由火绒、点燃的线香和绳子组成;待靠近敌船后,由敢死之士手动拽起绳子让线香点着火绒,燃烧后点着导火索然后引爆进而引发爆炸和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