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新接过信并没有马上打开,摆出一副谈生意时的职业性微笑,问道:“两位来我这里有何贵干?”
听了瑟尔丹的翻译,艾莫日根道:“总督大人派我二人前来送信,至于信中说了什么,我们实在不清楚。只是您这里离边境路途遥远,我们能见到阁下,实属不易。”
瑟尔丹听了,马上对赵新道:“大人,他们俩在骗您。去年在赏乌林会的时候,萨哈连就曾告诉他们怎么去富尔丹城的市场。”
赵新不动声色,微笑着点点头,继续问道:“除了这封信,你们还有什么凭据能证明你们是伊尔克次克总督派来的使者?”
艾莫日根道:“要说书面凭据,我的确没有。不过,去年有一艘巨大的白色钢铁货船曾抵达鄂霍茨克,带队的那位船长姓丁,当时上船与他会面的是海关关长彼得洛格里戈里耶维奇和当地的教堂神父谢苗基谢列夫斯基。不知道这能不能作为您相信我的凭据?”
赵新点点头道:“好吧。”说罢,他这才打开信封取出了信。
这封信很长,足足有五页。让赵新极为意外的是,这封信通篇是用汉语写的,只是在信的末尾处,有一个俄文签名。
这几年跟安德鲁交往多了,赵新也勉强能看懂一些俄文,他认出这个签名就是那位伊凡雅克比本人的名字。
执笔的人应该是对汉语有相当程度的了解,语句通顺,内容直白。这封信的前半段都是通篇的恭维,首先是对十七世纪明朝和沙俄的交往进行了回顾,对曾经的明帝国有多么的神往,指出两国从一百七十年前明神宗万历那时就有过友好的交往。对赵新这个“明帝国的后裔”反抗鞑靼人的暴行表示了关心和支持。
历史上在1618年的时候,沙皇米哈伊尔费奥多罗维奇派出以伊凡佩特林为正使,安德烈马多夫为副使的俄国使团考察队出使北京。使团的成员一共有12个人,他们于1618年5月9日从托木斯克动身,沙俄使团入境后,经张家口、宣化、怀来、南口、昌平,于当年九月进入北京城。
由于当时的沙俄曾在蒙古和明朝西北部活动,导致明朝政府对佩特林有所警惕。尽管如此,他们在北京还是受到了适当的礼遇,被安置在鸿胪寺里。再后来,他们带着一封万历皇帝致俄国沙皇的国书踏上了归程。这应该是中俄两国最早的官方接触。
在信的中间部分,伊凡雅克比对双方在苦叶岛发生的两次误会表示遗憾,希望赵新不要再阻止沙俄探险队南下,他提出由双方共同探险,共同瓜分苦叶岛乃至黑龙江入海口是一个双赢的选择。除此之外,伊凡雅克比提出用鲸鱼油三千桶,海獭皮两千张,跟赵新赎回被俘的三条风帆船和第一批被俘的船员。
信的最后一部分则是描绘了清帝国的野蛮、残酷和对沙俄帝国的“不公正”,描述了一个吃不到大黄的国家,其国民会过着怎样凄惨的生活。希望能和北海镇携手,共同打破鞑靼人帝国对沙俄的经济封锁,并愿意提供一切军事和相关物资援助。
赵新看完信,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努力使自己显得淡定。可是他这种努力在艾莫日根看来,对方面色发红,颤抖的嘴角,肯定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我们希望能和马卡留斯神父见面,转达谢苗基谢列夫斯基神父对他的问候。”
“嗯。这个我会考虑。”赵新把信纸叠好,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极为用力。他抬头盯着艾莫日根,问道:“这封信谁写的?他的汉语水平很好啊。”
“这是鄂霍茨克的谢苗基谢列夫斯基神父代总督阁下执笔的。”
“把他们俩带下去,分开关押。”赵新对陈继山嘱咐道:“你替我告诉片山,这两个王八蛋要是跑了一个,他这警察署长就别干了。”
陈继山一愣,心说刚才大人还笑咪咪的,怎么转眼就要亮刀了?只见赵新还是笑眯眯望着自己道:“让片山给我好好审,连他妈的内裤是什么颜色都不能放过!你听明白了吗?!”
赵新最后那六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这让陈继山吓了一哆嗦,他跟着赵新一年了,还从没见过这副神情,于是连忙立正道:“是!连他妈的内裤是什么颜色都得问清楚!”
赵新这时又对瑟尔丹道:“你也去,帮着一块审问。从他们越境之后干了什么都要搞清楚。”
于是乎,当两个沙俄探子被瑟尔丹和陈继山等人笑呵呵的带出赵新的办公室,随着陈继山一声令下,马上就被按在地上来了个狗啃泥,然后五花大绑就送去了警察总署。
一天后,赵新就得到了审讯结果,瑟尔丹亲自来跟他汇报了。
“什么!沙俄人要入侵黑龙江?”
“是的,大人。那两人的确这么说的。”
“什么时间?”
“只说在做准备,具体什么时候他们都不知道。”瑟尔丹继续道:“还有件事,就是去年在德楞恩,他和那个协领阿克敦之间的事。”
这事赵新去年听瑟尔丹提过一句,也没当回事就抛在脑后了。现在说起来,他想了想问道:“什么事?”
“那个满清官员给了他一份黑龙江和乌苏里江的水文图。”
“图呢?”
“艾莫日根说已经带回雅克萨交给罗刹军官了。”
“那图上都有什么?”
“江里的浅滩,各处水深,还有行船里程”
“王八蛋!”赵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他现在恨不得弄死那个阿克敦。
瑟尔丹还从没见过赵新发脾气,不由唯唯道:“大人,那两人怎么处理?”
“让片山继续审,死活不论,要是三天后还不死,那就拖出去枪毙!”
瑟尔丹离开后,赵新让陈继山守在办公室门口,今天谁来也不见。之后赵新才点上一支烟,开始陷入沉思。
战争,其实跟其他事情一样,也是先要搞清“五个”。
hy?here?ho?hich?hen?
赵新看过一些资料,他知道在另一时空的十八世纪,沙俄虽然制订过入侵中国的计划,但一直没有实施。会不会这次的行动也只是试探呢?如果不是,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让那个老女人改了主意?
“难道是因为自己?”
赵新似乎明白了一些,富尔丹城一战已经两年了,假如是因为北海镇两破清军的消息传到了沙俄那边,很难说不会刺激老女人的野心;再加上他们早有准备,入侵或许是真的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