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打算用十年一统天下?”回到营地的曹鹏立刻追问起来。
“也许吧。可你要知道,军事斗争只是手段,想要真正一统山河,政治和经济才是核心。”赵新想说的是可能不止十年。
虽然在另一时空无数慷慨之士前仆后继,指明了道路;可五年过去了,北海镇拳打脚踢,一切才都刚刚开始。
不管是赵新还是陈青松他们都深知,这条路真要走下去太难了。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或许赵新终其一生都将为之蹉跎。
辜鸿铭说的没错。有形的辫子好剪,可脑袋里的辫子就不是那么能剪掉了。
曹鹏不依不饶的继续问道:“你说的那个什么什么朱子云的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刘墉的反应会那么大?”
赵新随即简单解释了一下,而后对曹鹏道:“明白了吧?我们最多能消灭的就是天命之统,而道统才是中华文明延续的核心。没有舍我其谁的勇气,就谈不上风骨,就没有‘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先驱者。”
曹鹏讶然道:“程朱理学多违背人性啊!”
赵新道:“一事两面,倒脏水没问题,可要是把孩子都给泼了人啊,老想着要有双全法,可是一旦遇到具体困难,我们却总是习惯性的先把一切解决掉再说。仔细想想我们那个时代之前一百年所经历的,你就明白了。”
曹鹏道:“你是说五四?”
赵新道:“不,我是说士大夫阶层的文化焦虑。”
曹鹏啧啧道:“没想到你赵老板会做生意会打仗,骨子里还是个知识分子啊。”
赵新虚踢了对方屁股一脚,笑骂道:“你特么这是骂谁呢?咱有自知之明,充其量就是个知道分子。”
曹鹏意味深长的看了赵新一眼,心里对这个人有了重新的评价。他没想到北海镇发展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此人脑子竟然还能如此清醒。换句话说,就是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
赵新突然对曹鹏道:“哎?刘罗锅说你是歙县曹家的人,是真的吗?”
曹鹏得意洋洋的道:“如假包换,咱是正经八百的魏武帝嫡脉后裔,有家谱的!”
“这回你骂刘墉是解气了,可在满清那边也挂上号了,乾隆知道了肯定得把曹家查个底儿掉。曹文埴父子这通无妄之灾可是够冤的!”
“哎,我突然想起两个人,曹家的俪笙公有两个门生”
曹鹏说的“俪笙公”就是曹文埴的儿子曹振镛,赵新听了打断道:“你是说潘世恩和林则徐吧?别琢磨了,潘世恩过两年就中状元了,人家才不会跟咱们混呢。至于民族英雄呢,这会儿刚三岁,要不你去把他接过来?”
“算了吧,闽南话对我就是鸡同鸭讲,我可干不了,这事你找别人吧。”
满清的这一次谈判以失败而告终,刘墉和那奇泰铩羽而归。
回到驿站里,刘墉独自回到下榻的正房内沉默良久,提笔开始草拟一份给乾隆的奏折。在奏折里,刘墉用大篇幅描述了和赵新见面的过程,他甚至细致到将赵新的一言一行逐一说明,仔细分析了赵新的想法和态度;其间他还提到了东台的旧事,言下之意就是自己跟赵新势不两立。
在奏折的末尾,刘墉断定赵新是满清朝廷的生死大敌,也是士林阶层的敌人。建议乾隆为天下苍生、为儒家道统,一定要从肉体上消灭赵新。
离刘墉那间正房以东隔着三间屋子的正房里,那奇泰正一个人正在长吁短叹。
没得谈了,自己可怎么办呢?一千多人跟皇上也交不了差啊!不行,回去得找和珅帮忙,想办法调到西边去,最好是伊犁,离特么赵新远远的才行。
他正思索着后路,门外亲兵走进来低声禀报,说常五回来了。
那奇泰正缺活动官职的银子呢,一听便立刻叫他进来,还不等常五进门打千儿,那奇泰急忙问道:“钱拿到了吗?”
常五哭丧着脸道:“回爷的话,都是奴才办事不力。”
那奇泰问道:“怎么说?”
常五道:“碰到一个短毛贼的官,把奴才给锁了不说,还说以后爷想要做生意就直接找他?”
“武振周呢?”
“他用柜上的钱收了好大一批人参,结果都被赵贼的人给抄了,还罚了一笔银子。”
“混蛋,姥姥!”那奇泰一拍火炕,心说他妈赵新欺负我也就罢了,这又是从哪冒出个狗屁官?他追问道:“那人还说什么了?”
“他说爷只要知道他的长相,自然明白怎么回事。”
“那王八蛋长什么样?”
可等常五把相貌一说,那奇泰顿时就蔫了,心说这不就是赵新么!这孙子怎么什么都掺和一脚啊?!
常五低声道:“爷,奴才回来的路上左思右想,这未尝不是个机会啊。”
那奇泰心说这特么还用你说,眼下宁古塔到三姓的路都断了,和北海镇做生意光是人参一项就能赚海了。可这属于通敌,搞不好要掉脑袋的。
他在屋里转磨似的来回溜达了好久,心想这事要么不干,要干就干笔大的。眼下能吃下这么大笔人参的,除了晋商也没别人了。
想到这里,他凑到常五耳边,用蚊子般的声音哼哼道:“你给榆次家里写封信,让他们派个人过来,这事谁也不能说,连你妹妹都不能知道。明白没有?”
常五一听有门儿,顿时面露喜色,连忙道:“眼下去伯都纳的驿道还没断,咱不用联系榆次总柜,走哲里木盟去库伦就成,那儿美公玉的掌柜跟我打小一块撒尿和泥的交情。”
打发走了常五,那奇泰调整了一下情绪,摆出一副心情重重的样子,缓步走出正房,一直来到了驿站门外。他拉开千里镜朝退蛟河对面观望,只见北海军正在收拾帐篷,不远处的营地里也是人影晃动。
假模假式的观察了片刻,那奇泰已经拿定了主意,人参这事自始至终都只能让常家出面,自己躲在后面收银子就好了。真要是出了事,那就把常五这个中间人灭口。
守在驿站门口的几个八旗甲兵看着那奇泰一会儿长吁短叹,一会儿又沉思凝想,心说那大人可真是公忠体国,瞧瞧都被那群逆匪给逼成什么样了!可惜咱就是个兵丁,连个领催都混不上,没资格替朝廷忧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