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吃席前(2 / 2)

皇上这回围猎所得不少——虽说皇上本人武德略有些逊色,但皇室下属人员猎的皮子都属于皇上。

回宫后皇上先命人将皮子里最上等的尖儿奉与太后处,其次当然是赏给皇后。

各主位妃嫔又再往后排一日了。

在圣驾回宫的后一日,诸位妃嫔再次齐聚承乾宫,给皇后请安时,皇上的分配皮货就到了。

主位娘娘的皮货们,都是直接从皇后这里发货的。

皇后手里拿着单子,非常耐心的让宫女贡眉给大家诵读了一遍各主位的赏赐。原因如下皇上这回给贵妃处分的皮子,与熹妃和齐妃等同。

于是皇后看着贵妃的冷脸,就觉得这时间耽误的值得。

皇上这回分赐皮子的举动,很耐人寻味。

贵妃的等级在这里,从前只有超额发放,可从没有短缺过得。哪怕是新人进宫后,皇上再没翻过贵妃的牌子,但在用度上,也从来没有亏待过她。

这回却是把给贵妃的赏赐降级到跟妃位份例等同,后宫里真是人人好奇,这是怎么个情况。

很快,宫里就悄悄传开了皇上的明旨年贵妃的兄长年羹尧推举的四川巡抚过失甚多,以至于被皇上下令缉拿回京待审,其京城的宅子和四川的官邸都贴了封条待抄查。连带着年总督自己,都丢了对四川的管属权,收到了来自于皇上的明旨训斥,叫他安分守己。

是要动年羹尧了吗?

姜恒想着年羹尧之事,忽然就记起前世被称为鸡汤文的一句话“能力决定人走多高,但品性决定人走多远。”很多人不信这句话,觉得世道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的黑白不明,要没有底线心黑手狠才能出人头地。

两种想法或许都有道理,但那句鸡汤放到现在的朝堂里则更合适些。在雍正帝这种本来人就肝眼睛就亮,还是卷土重来升级版20的领导面前,品质才是决定能走多远的关键因素。

能力差点事但忠心耿耿,皇上还能给你找个地方养老。但要做官的品质上出了问题,试图挖一挖国库的墙角,那皇上就只会给你找个地方点坟了。

前朝后宫的关联,从来就是藕断丝连。

明面上女子进了宫,就跟家里再无关联了,哪怕家里谋反,诛九族都诛不到入宫的妃嫔身上。但实际上当然是息息相关的,如果说妃嫔本人得不得宠有无子嗣是硬实力,那么母家的官职就相当于软实力。

秋雪也把消息打听了来说给姜恒听,现在边陪着姜恒记录皮子的数量,还边在预测“主子,贵妃母家出了这样的麻烦,她近来应当不会找主子的事儿了吧。”她亲哥哥犯错,正该是贵妃低调躲风头,免得让皇上迁怒的时候。

姜恒对秋雪笑道“想法很美好。”

贵妃可不是这样的性子,贵妃是越挫越勇型。

反正书里的贵妃,是在知道年羹尧大罪后,还敢冲过去跟皇上道‘皇上您要是对臣妾有真心,就应该饶恕臣妾兄长’的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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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恒回宫的第四天,引桥代表内务府过来送金线。

其实圣驾刚回宫时,引桥就想要来永和宫。只是又怕贵妃处盯得紧,信贵人一回宫,她颠颠儿就跑来了实在可疑。

只好按捺了几日,趁着内务府给信贵人送金线,才一并跟着过来了。

姜恒见了引桥,就招呼她进屋说话。

秋霜就把同来送金线的宫女,请到西侧屋去喝茶吃点心去了“妹妹快跟我来歇歇。回去也有做不完的差事,趁着出来了,多歇一会子再去,回头嬷嬷要是问起来,只说我们贵人留下问金线的事儿。”

小宫女也乐得多歇歇,更愿意吃点心,眼巴巴跟着秋霜就去侧屋了。

“如今在内务府怎么样?今日你来送金线,是把将你分到缎库去了吗?”

引桥简略的介绍了下自己个人情况,如今还只是在内务府值房打杂——就是看哪里人手短缺,她就去哪里顶一下跑个腿,做多面临时工。

想着时间有限,引桥压缩性介绍过自己现状,就忙道“贵人,奴婢过来,是有件要紧事,不说与贵人知道,心里不能安心。”

之后就将贵妃怎么命人去寻她,意图让她争圣宠的事儿告诉姜恒。

姜恒听得叹气——替贵妃叹气。

这真不是一步好棋啊。

太后尚且不会安排皇上定点去宠幸哪个女人呢,贵妃就发挥敢为人先的精神,勇敢的上了。

要是平常也就罢了。

可现在正是敏感时期。皇上这一趟草原之旅刚被安排过。太后牌赛马会的背后原因皇上看的真真的,只是他不愿跟这里的额娘闹得生分,才采取了一种异常柔和的拒绝就是从那后,一次牌子也不肯翻,向太后表明自己的态度。

但要换成一个妃嫔安排他,皇上绝不会这么好说话。

朕这么free,想安排朕?!

再加上年羹尧的事儿,贵妃赶得时间点有点寸啊。

姜恒一时想的出了神,再回神,就见引桥已经跪在跟前。姜恒忙伸手去扶她“快起来吧,好端端跪什么。”

引桥却怕方才贵人的沉默,是怀疑自己有攀龙的心。

她不肯起来“奴婢这些日子与贵妃宫中人来往,是想着圣驾不在宫中,贵人也不在宫里,若是被人暗算了都不晓得。若有奴婢这件事,翊坤宫娘娘或许就不会想旁的不知情的法子来对付贵人。”

“贵人对奴婢的大恩,我一直铭记在心——那样的恩典,若是忘恩负义侍奉皇上,那就是猪狗不如。奴婢这就起誓……”

“真没必要。”姜恒伸手强拉她起来,认真道“不用的。”

引桥带了点哽咽“奴婢知道,自己生了这样一张脸,就少不了嫌疑和麻烦。”

她甚至厌恶自己这张脸,有时候对着水里自己的面容,她恨不得拿碎瓷片划自己两下。要不是宫女毁了容,就没法在宫里伺候,要被撵出宫去回归本家面对那样的爹娘,她真不想要这张脸了。

“但贵人请信奴婢绝不是口是心非,也绝不会出现什么‘无可奈何’的情况!”

先帝时候就有这样的宫女,趁着主子不防,私下里攀龙附凤,以此得了答应的位份再回去装可怜装自己没办法。只哭诉道“奴婢也不想的,但是万岁爷要奴婢伺候,奴婢也没法子,求主子宽恕。”

引桥生怕信贵人把她当这样的人。

她取下自己身边带着的一个荷包,她看向旁边的秋雪“劳烦姐姐帮我拆开。”

秋雪接过来拆,引桥又道“姐姐小心些,里头是些药粉。”秋雪拆开后,引桥又道“贵人,这里头是天南星根茎的粉末,这是太医院常用的便宜药粉——奴婢在到景阳宫之前,也在内务府干过粗活,替有风湿症的嬷嬷取过药。”

“奴婢对这种药粉分外敏感,这原本是种内服了才管用的药,可奴婢只要沾到这种粉末,就起红疹子,尤其是脸上和手臂更严重,得好几个时辰才能下去。”引桥盯着这药粉道“奴婢随身带着天南星药粉,便是贵妃娘娘强绑了我去服侍皇上,只怕皇上见了个浑身疹子的宫女也要作恼。”

“贵人放心,虽然奴婢长了这样一张脸,但奴婢是个人,有人的心肝,绝不会做出一点恩将仇报的事儿!”

姜恒叹息引桥这种说法,简直把她的脸形容的跟妖怪似的。

其实多可爱的一张小狐狸似的脸啊。

引桥的长相,真是符合姜恒审美。

只是引桥刚因容貌被一个老太监觊觎过,就又被贵妃盯上,想来有点自厌情绪。姜恒将这件事先记下,只等以后时过境迁慢慢开解一二。

姜恒看了一眼钟表,想着也不好留引桥太久,就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荷包递给她。

引桥打开一看,里头是五枚赤金戒指,脸上腾然就红了。

难道,难道贵人知道自己那对爹娘又来逼迫的事儿了?

引桥爹娘从陈得宝手里得到的钱,绝大部分还了追债追的凶恶的赌坊,剩下的也早霍霍完了,又来催逼引桥。他们只是住在京郊的普普通通的包衣,哪里知道宫里的事儿,更不知道陈得宝已经带上枷锁出发了,还以为女儿已然‘有幸’跟了敬事房副管事这样的大人物。

对他们来说,把女儿卖给太监,那是一点心理阴影也没有,反而觉得是可持续发展型的金矿。

前几日宫女去顺贞门见家人,引桥冷着脸去了,她原本想告诉爹娘陈得宝的下场警告一二,谁料还不等她开口,她爹娘见她穿的是内务府的柔青衣裳,并非从前在景阳宫的普通小宫女的蓝布衣,就眼前一亮“果然爹娘不会害你吧,你看跟了大总管后,穿的都气派了。人都说太监没有根,所以只爱银子。他当着总管,这体己不知道有多少。你好好伺候他,将他哄高兴了,以后这些钱不都是你的?也好给你弟弟盘间铺子讨个好老婆,省得他每日不痛快,跟旁人喝酒都抬不起头来。”

引桥丧失了所有的说话**,就连陈得宝的下场也懒得说了。

她只觉得恶心。

从此后,她再也不会见这对只在血缘上跟她有关系的陌生人了。

此时,引桥看着姜恒的金戒指发呆,不自知的眼睛都红了。姜恒就问道“是你爹娘又问你要……”

话音未落,引桥却忽然斩钉截铁道“贵人,这钱我不会给我爹娘的。”

说完后,脸上又烧红了起来她这样疾言厉色说不给爹娘银钱,会不会让信贵人以为她是那种不孝的女儿,再也不肯理会她?

却见信贵人笑眯眯道“那就好,要是你依旧拿去给你爹娘,我就不给你了。”姜恒替她筹谋“虽说你是苏公公亲自带了去内务府的,但内务府各监各司庞杂,如今没有属司空缺,你只在内务府值房等着做些琐碎的事情,等将来定了归属,你总需要些钱财拜山头的。”

引桥抬头看着信贵人,心里那种滋味真是无法言说。

之前跟着旁的小宫女偷听宫里摆戏,听过哪吒三太子割肉还母,剔骨还父的一折。

引桥心里也是这样想的,被陈得宝逼迫一回,也算是割了她的肉还了那对夫妻了。

可在戏文里,哪吒三太子的冤魂飘到了佛祖跟前,得了莲花真身,却照样要回头原谅生父,就连托塔天王的塔,都是佛祖赠给天王保命,叫三太子不许伤害生父性命的。

子女反抗作孽的父母,原来也是天道不容。

于是引桥虽然下定了远离爹娘的决心,却是暗中的决心,像是毁了容见不得光的人。

可她又因为这份见不得光而委屈——错的难道是她吗?

可信贵人却说,她不把钱给爹娘,这是对的!

她对姜恒的感情,之前是要报天大的恩情,现在却更多了一份说不出的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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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桥走后,秋雪就道“主子,要不是引桥是个有良心的姑娘,贵妃娘娘这法子,可真让人难受。”

一旦引桥真的由贵妃引荐了侍寝,姜恒这边会很难堪。

都知道信贵人是‘见义勇为’,为了个普通宫女,弄得敬事房副管事陈得宝都被流放了。要这宫女最后却反过来咬一口夺了永和宫的恩宠,那后宫里嘲讽和看热闹的唾沫星子能把姜恒淹死。

“主子,这一回回的,从送金鱼到周氏又到引桥!贵妃真是盯着您不放了,横竖咱们也知道翊坤宫的意图,要不要做点什么?”

“先等着吃席。”

秋雪“啊?”

“再过三天,就是贵妃的生辰了,咱们先等着吃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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