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每日一游(1 / 2)

进入了十一月,京城进入了冷到滴水成冰的日子。

还好北方的冷很豪爽,是那种非常正大光明‘我就要冻死你’的大北风呼呼的如同大耳刮子似的结结实实抽在人脸上,而不是南方那种化骨绵掌似的沁到骨头缝里的湿冷。

姜恒出入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秋雪劝了好几回“主子,咱就在自个儿宫里转转不行吗?何苦每天一趟中正殿?”主要贵人也不是那虔诚的风雨无阻去给佛祖磕头的人啊,秋雪可是知道,贵人去中正殿,绝大部分精力都是在路上边走路边玩了。

姜恒裹着大氅回头笑道“下雪的时候,我不就在咱们自己宫里转悠吗?”

能保证运动的时候还是要保证,身体再好也不能吃老本不运动。

况且她自打入住永和宫大半年来,几乎每天都会走这么一遍,宫里不少人都知道,信贵人夏日喜欢于太阳落山的晚膳后出来往中正殿去拜佛,冬日则是习惯午后最暖洋洋的时候走上一趟。

不光人知道,连御花园的天鹅们都摸到了规律。

现在它们已经会眼巴巴等在路上,然后温柔地伸出一只大翅膀拦住姜恒,等着被投喂好吃的鹅饼。

珍禽房的人非常有眼力见他们发觉信贵人喜欢每日喂天鹅,起初吹了竹哨也等不到天鹅游过来还会黯然离去,就连忙调整了天鹅的饮食,平时只喂普通的鹅粮,然后将鹅最喜欢的鹅饼送到永和宫去。

不过几天,天鹅就非常精准地认识了‘拥有美味鹅饼’的人。

有着天鹅们的期待,对姜恒也是一种督促。

只要非天气恶劣,她就不会生了惰性,总要出去走一趟。除了建立自己的生活规范外,还有一桩好处,那就是有人要寻她说话,能多条路。

比如郭氏。

郭氏喜欢跟姜恒一起说话,但也不好总跨越东西六宫,见天儿跑到永和宫寻她。姜恒这样有规律的去中正殿,郭氏想跟她聊天儿,就可以在路上等她,一并去给佛祖烧柱香——礼多人不怪,香多佛的笑脸也开。

再比如引桥。

姜恒在路上‘偶遇’过引桥两回。引桥每回等到了姜恒,眼睛里都闪烁着晶晶亮的灿然光芒。像是《小王子》里,被驯服了心的小狐狸终于在苹果树下等到了小王子来一样。

引桥出现,是向姜恒报平安兼报自己工作进度的。

第一回引桥过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喜“贵人,慎刑司的苏嬷嬷私下露出要收我为关门弟子的意思来!”

姜恒笑眯眯“那真是好事!”有苏嬷嬷这样的师父,相当于引桥得到了一个待遇优厚前景过人的工作岗位。

第二回引桥来见她,则是告诉姜恒她换了地方,不呆在内务府值房打杂了。

口中对苏嬷嬷的称呼都改了“师父并没有直接把我要到慎刑司去,而是安排我这两年先在内务府各司各库转一转,也好了解宫里各处的情形。第一个要去的就是书库。师父说我虽识字,之前却是偷学,以至于班杂的很,实则有好些漏洞,将来做事容易露怯。应当去扎实学一学写字算账,还托了书库的主事好生教教我呢。”

姜恒就更为引桥高兴了不但事业正式进入正轨,这都开始外出进修深造了。

于是就对引桥道“等下回秋雪去书库要新书的时候,给你带一些笔墨纸砚去,写字算账总要多练的。”

宫里还不比外面,到处都是沙土,可以随手折树枝用沙盘练字。

引桥看着信贵人对她的赞许和笑脸,就觉得十分满足了。

当日信贵人为了救她,不惜一状告到御前,最终发落了陈得宝,宫里许多人是觉得奇怪的信贵人果然是年轻得宠沉不住气,才做出这样愣头青的事儿。甭管最后结局如何,但为了个最寻常的小宫女,冒着得罪敬事房管事的风险,实在没必要。

甚至引桥自己也曾这么觉得。

她是被亲生父母都当成一根草,被吸着血着长大的,聪敏里总带着些惶恐和自卑,觉得自己不配信贵人这样对待。

然而现在不断成长的引桥,却已经生出来一股信念她一定会在内务府混出个名堂来,陈得宝算什么,将来她会远比陈得宝更出色和有用。她立志要做到,让姜恒永远不后悔那日在景祺阁对她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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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连皇上都知道姜恒的每日一游。

就在皇上问起姜恒那日有无被锁宫抄查吓着时,苏培盛就回道“回主子爷,信贵人处应当无碍——贵人次日还依旧按时辰往中正殿去呢。”

苏培盛很会挑皇上喜欢的话说“自打皇上亲带着信贵人去看过天鹅,贵人不但破除了心魔不怕天鹅了,还格外喜欢上了!每天往中正殿去的路上,都会让宫女带上鹅饼亲手喂天鹅。昨儿后宫里各处落锁,贵人没能出来,据说好几只天鹅都上了岸,在贵人常走的路上急的来回扑腾翅膀呢!”

天鹅饭饭,饿饿!

皇上听了不免露出笑来,也觉得自己特意带她去看天鹅,真是没错。

甚至还随口感慨了一句“她每日都往外走,可见是个爱玩活泼的性情。可在草原上,皇额娘要她在身边陪着礼佛,每日拘着她,她倒也一直安静的呆住了,皇额娘都说她乖巧体贴。可见她是生性孝顺懂事的。”

苏培盛闻言心道啊,是是是,信贵人哪儿都好。活泼爱动也好,被太后拘着也好,总之就是好。

他在心里小心斟酌如今看来,信贵人是越发入皇上心坎了。

不由又在心里暗骂常青滑头贵妃出事的时候,宫里风声鹤唳,常青眼光准不说,下手也快,第一时间就给信贵人送信卖好去了。胡晓顺就没这么机灵,所以一个管着膳房侍膳御前伺候,一个只能管果库。

正在微微走神的苏公公又听皇上吩咐道“还有一事既然她每日都穿过御花园,就在园里尤其是玉带池旁多安排些人值守,别叫有心人盯上她,倒是生出什么意外来,毕竟是水边。”这个天气要是‘意外’掉进冰冷的池水里,只怕要大病。

苏培盛忙应着要去安排,又回道“奴才瞧着经过景祺阁一事,信贵人自个儿也小心多了。出门从来不止带一个人,且都走大路,少往桥上和僻静处去了。”

皇上这才点头。

苏培盛退出去安排的时候,还不免感慨皇上的性情就是这样。

他只要看在眼里的人,就什么都好,恨不得量身打造替人处处周全,比如赏给十三爷一匹骏马,那连配套的马鞍和缰绳都得亲自选好了材质和配色——上驷院官员的审美,皇上信不过。

换句话说,事关他在乎的人和事儿,他都要自己来亲手安排着,保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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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姜恒走这条路已经形成了明牌,想见她的人,总可以来跟她相遇。

正如现在的十三福晋、十四福晋。

这两位是宫里的脸熟的常客,尤其是十四福晋,常被太后宣召,令她带着儿子进宫给太后解闷。

这日姜恒喂天鹅的时候,就见两位福晋各带着自家王府的宫女往这边走来。

十四福晋是个自来熟的脾气,与姜恒说话纯一派自然“唷,信贵人跟这些天鹅倒是好了?我之前怎么还听说你叫天鹅打了呢。”

姜恒……什么叫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就是这样了。听说她想出活页册的命妇不少,但听说她被天鹅攻击过的更多。

彼此见过礼,十四福晋又笑道“我正在这儿开解十三嫂呢,可惜来来回回就这些话。既然见了信贵人,你陪十三嫂走走,我替你喂天鹅如何?”

说着很自然将宫人和鹅饼一起留下,把空间留给姜恒和十三福晋。

姜恒与十三福晋在玉带池旁缓行,姜恒便问道“福晋有什么忧愁事吗?”

十三福晋就将最近皇上在朝上雷厉风行严刑厉法收账之事,以点带面举了好几个生动的例子告知姜恒。

姜恒恍然大悟怪不得皇上上回过来吃火锅,看着挺累的,但却是种神采奕奕的累。

原来是开始肝自己最喜欢干的讨债工作啊。

那绝对是累并快乐着,没毛病。

十三福晋继续说下去“承蒙皇上器重,叫我们爷做着户部和会考府的差事。这些日子盘算各省亏空,少不得也是我们爷的活。”

姜恒有点明白十三福晋的烦恼了皇上这些举措太过铁腕,外头的人不敢骂皇上,说不得就会骂如今的会考府一把手怡亲王。

果然十三福晋蹙眉道“这才几日啊,我们爷外头的风评就很不好。能入我耳朵的,必然还是骂的轻的呢只说我们爷过于苛刻,恨不得把官员甚至自家兄弟的骨头缝都榨干了,熬出油来送给皇上,让皇上夸他会节省银子会办差。”

十三福晋替夫君委屈死了。

在她看来,自家爷才是把心肝摘出来为皇上煎熬了呢。

“万岁爷待我们爷自是恩重如山,只是外头小人言语难听。我听了难免怄得慌。在府里呆着,又有许多人绕着弯子登门递帖子求情,扰个没完。这不十四弟妹就带着我躲出来了。”

十三福晋是把胆子给吓细了。

先帝爷从前有段时日也表现的挺喜欢十三,但后来还不是说抛就抛下了。

十三福晋没有前后眼,身在王府后院,也很少见着皇上跟十三爷素日私底下兄弟相处,就总是害怕。生怕骂他们府上的人多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皇上万一信了,有一日他们夫妻尤其是府上的孩子们,会再落到那样黑暗的境地里去。

姜恒也没法直说您实在多虑,这一朝谁没了,十三爷都不会没了。

于是她努力带着心理治疗师的笑容,宽慰十三福晋“这些个小人言语,皇上必不会入耳,想来很快也会为十三爷洗清的。”

十三福晋以为姜恒揣摩的圣心,姜恒却是背诵的历史。雍正帝是真的对天下人下过明谕你们都来骂我,我十三弟完美无缺宇宙第一人,不许骂他。

十三福晋是个明白人,来向姜恒诉苦,并不是要她出声帮衬什么再没有个后妃帮衬宫外王爷的道理。她只是想听更接近皇上,得皇上心的人多说说话,来让她一颗委屈担忧的心,获得短暂的平静。

果然,见信贵人说的诚然笃定,十三福晋心里好受多了。

姜恒若有读心术,就会觉得十三福晋舍近求远了想听更接近皇上更得皇上信任的人说话,您真不该来找我,回去跟您家十三爷多唠唠嗑就行了。

这日在佛前烧香的时候,姜恒想起十三福晋的烦恼,就不由想替那些诋毁十三爷的人点蜡。

皇上什么脾气啊,他下旨十三爷才去办,若是因此十三爷被骂了名声受损,皇上只怕比自个儿被骂还难受,还要动怒。

果然皇上很快就在朝上大发雷霆,只道怡亲王夙夜勤谨,劳于国帑,十万分委屈求全。无知愚昧嫉妒恶毒小人才会道怡亲王苛刻,都是没有心肝的人才能说那样的话!还非常明白威胁众人朕已经告诉怡亲王了,只管清查账目不必求全人情世故,若怡亲王为难,朕就亲自查!

外头风言风语立刻没了那还是怡亲王吧。

虽不敢再诋毁,然朝臣们为了自己身家性命和大笔财产,总想再努力搏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