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我的意?”宋朝华抄起桌上的杯子往她跟前狠狠砸去,“砰”的一声,瓷杯与地面相触,瓷片洒落一地,分散在她脚边,她压着被吓到正扑通的跳个不停的心,卑微的弯下腰,素手芊芊,将那些瓦片一个又一个拾起,指尖冒血,她却感觉不到痛,边拾边跟宋朝华说,“夫人息怒,您身子不好,为了妾动这么大肝火实在不值。
您不就是觉得妾今日在秋和殿中的所作所为很不合时宜,伤了皇后娘娘吗?”她顿了顿,目光锁定于她的瞳孔之上,“但夫人所求,不就是让娘娘伤心,让娘娘对陛下失望,从而渐渐的泯灭掉内心欢喜,心甘情愿的听由您的安排出宫?”
宋朝华面色稍缓,但心中仍是对她这一动作的不喜,“我的目的是此,但并没要你,去秋和殿唱戏。你当秋和殿是什么地方,你当皇后是什么人,在她面前唱戏,你也配。”
在她面前唱戏,你也配?陵嫱眼角的笑有片刻凝住,她站起来,把手中的瓷片悉数放到了一边的桌子上,“皇后娘娘天潢贵胄,是大家闺秀,是金枝玉叶,妾一摊淤泥自是不配出现在娘娘面前。
但夫人不也说过,长痛不如短痛,饶是妾在这芝兰阁中把陛下哄得再好,旁人转述的再贴切,也是不如让皇后娘娘亲眼目睹一次。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赤骨的真相摆在面前,才不会为了自己的想法而再找借口。
妾这一招虽狠毒,却最有效。”
宋朝华冷着眼的盯着她看了半晌,半晌后,嘲讽道,“你不要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能瞒得住我,这一次,就算了,要是再有下一次,我能帮你进来,就能把你赶出去。世上女子千万,模样好看的更是数不胜数,一个不听话,我就换另外一个。但你就不同了,你要知道,楚文肇对你的心思至目前为止都还存在,他位高权重,你要是从这出去了,你觉得自己还能逃得了吗?”
笑容俱消,陵嫱讨好式的保证道,“夫人大义,妾铭记于心,这次是妾错了,妾知错,妾往后行事一定事事皆以皇后娘娘为先。”
她抬了抬清眸,“但愿你记得住。”
“美人,你的手。”岱山在宋朝华走后,第一时间冲进屋内,血迹斑斑,实在让人心疼。
左手托起右手,她看着还在往外冒血的手,发着渗人的笑,“岱山,你看,可不可怜?”
血腥味萦绕鼻尖,岱山皱了皱眉,“美人,婢子去拿金疮药和纱布给您包扎。”
“不!”她拦住她,望着门口,道,“再等等。”
“等?”
她笑说,“是,再等等,这样好看的红,仅咱们两个人看未免太亏了。好东西,合该让陛下也瞧一瞧才是。”
“陛下?”岱山顺着她的视线也往门口看去,“现在申时刚过,太阳都还未曾落下,陛下真的会过来吗?”
“会的。”目光坚定,她再道,“一定会的。”
“宋朝华这么大架势的来,合宫之中应该早就传遍了,最近这些时日,南境民乱严重,陛下主兵,而那些文臣却求和,朝阳之上如今还未表态的便是大司马楚文肇,而我是他送进宫的人,他不管如何表面上都会来。”
想了想后,她又补充了一句,“哪怕不是本人前来,也会派近身太监前来,只是如果不是他本人,那这效果便会打折。不过没关系,有效果就行。”
“美人~”岱山心疼的看着陵嫱。
陵嫱冲她一笑,道,“伤的是我,你难过什么。”
她如捧着世间宝物般的捧起自己的右手,“既然已经伤了,那就不能白伤。
岱山,你就看着吧,我一定会成为这大魏最尊贵的人,权势财富,我都会握在自己手中,把生杀予夺之权牢牢的攥在自己手中。我会让那些欺负过我,小瞧过我的人知道,什么叫逆风翻盘,什么叫三十年河东。呵,呵,哈——岱山,你就看着吧。
我一定会成功的,一定会的。”
嘴上在笑,妩媚的眼里却被泪珠塞满,豆大的珠子晶莹剔透,闪着光,折射着她的不甘。
“陛下到——”曹嵩尖锐的嗓音击溃她眼中平衡,泪珠成股而落,在脸颊之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
“美人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袁恪三分焦急演出七分的奔到她面前,抬起手,抚上她的脸,怜惜之情呼之欲出,“这是怎么回事,你家美人,怎么好端端的哭起来了?午前在秋和殿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
岱山的身子微微前倾,刚要开口,就被陵嫱打断道,“陛下就不要问了,妾没事,只是风沙迷了眼,眼下,已经好多了。”
“胡说!”袁恪不听她说,转眼便看向岱山,“如今虽是冬日,但芝兰阁背风而筑,你家主子的话,朕不信,你来说,你家主子这是怎么哭了的。”
岱山状似纠结的在陵嫱与袁恪中间来回的看了好几眼,终于,她扑通一声跪地,指着陵嫱背在身后的右手道,“陛下,陛下快救救我们美人吧,她的手被瓷片划伤,现在还在淌血,可美人却执意不让婢子去请太医。”
“手?”他吃懵的往她身后看去,果见鲜血淋漓,一样呵护拾起,一样怜惜万分,“这又是怎么回事,朕前日刚夸过你这双手葱白如玉,最适合弹琴,朕还期盼着能有一遭在这芝兰阁里跟你琴笛相奏,你这怎么就......”
她猛的抽回手,咬唇忍泪的低下头,“陛下就不问了,妾无事,妾无事。”
“有没有事,由朕来说。”他握回住她的手,冲着门外吼了一嗓子,“多喜,快去宣田太医。”
“田太医?”多喜不确定的反问道,早朝结束后陛下不是还感慨,田太医的夫人老年生子实在危险,特意命田太医回家守着,暂时不用到太医院任职吗?
如今这时间,田太医应该已然归家,田家门户不显,所居住的府邸更是离王宫隔了半日的路程,这陵美人的手要是真由田太医来治,那恐怕等到时都已经结痂了。
“怎么,你现在不单是嘴巴不好,难道就连耳朵也有病了?朕说的就是田赟,你要是耳朵不好,等他来了也一并请他给你看看吧。”吼完多喜,袁恪再对陵嫱道,“这田太医虽说现在在宫外,但他治伤之上却是能手,有他给你治,保管不留一点疤。”
治伤能手?刚走到门口的多喜听到袁恪的这句话,更加疑惑了,难道真是他耳朵出问题了?他怎么记得,田太医最善妇人病,要不然陛下也不会恩准他留家照看自家夫人生子。
太医院里,要论治伤能手,该也是你刘云,刘大人才是。好像刘大人今日刚好当值,陛下莫不是说的刘大人?田赟,刘云,听上去好像也挺像。
他冒着被骂的风险,再折回了殿中。
“你怎么又回来了?”果然又被骂了,他结巴道,“回,回陛下,奴,奴婢不知,奴婢不知该请哪位大人。”
“你!”美人在怀,袁恪忍了忍怒火,压着声道,“田赟,太医院院判,田赟,听清楚了吗?”
“听,听清楚了。”这回是清的不能再清,明的不能再明了。他姑且觉得,陛下这是把田大人跟刘大人两个人擅长之事给弄混了吧。不过,他可没这个胆子跟陛下去说,又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等的日落西山,月升沧海之时,多喜终于从宫外,把刚抱上女儿乐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的田太医给清进了宫。
“微臣田赟,给陛下请安,给美人请安。”
“行了,快起来吧,快来给美人看看,看看她这手。”袁恪不耐烦的朝田赟招了招手。
田赟提着药箱就走到了陵嫱的身前,隔着帕子拾起她的手一看,眉毛就抽了一抽,“美人这伤,已然结痂,如今要想不留疤,恐怕得先去痂在上药。”
三个时辰的风吹,当然会结痂,其实在等待田赟的这几个时辰里,陵嫱,岱山都曾说过要另请太医的话,太医院就在前朝,与芝兰阁可谓最近。但都所有的说辞都被袁恪的一句“田太医最善治伤,美人也是不希望自己的手上有疤,那看的,对吧!”给回绝了。
如今,挑痂重治,她怎么又看不出来,此番种种都是袁恪故意的。
她咬着牙,忍着痛的看着自己的手再度覆满鲜血。
陛下,你这么对我,为的究竟是皇后,还是宋朝华?
多喜出宫特意带田赟回宫给陵美人治伤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大魏王宫。
秋和殿中,原本正要安眠的楚含章,看着屋外皎皎月光,再难入睡。
而朝华宫,春和殿里,胜券在握的宋朝华却是舒心一笑。
“夫人这么做,就不怕陛下会对夫人起疑吗?”
她看着桌子上的皮薄柑橘,姑娘心泛滥的伸出手点了一下,“他早就起疑了。”
“不对。”她瞬间改口,“他从没有给过我信任,正如我也从不信任他一样,我和他之间,只有利益。而现在,他会生气,会动怒,全然是因为章儿。”
宋歌见宋朝华对橘子感兴趣,便拿起一个,慢条斯理的剥了起来,“陛下既然这么在乎皇后娘娘,又怎么还会去临幸陵美人。陵美人入宫多时,陛下却不曾看过一眼,婢子还以为陛下不会临幸她呢。”
宋朝华接过宋歌手中剥好的一瓣橘子,“这个谜题,我也不知道,看来得亲口问问陛下,让他来解惑了。”
“陛下?”宋歌探着头看了一眼外面,“月近中天,看上去是快到亥时了,这么晚了,陛下还会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