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荷告诉楚含章,那位被楚文肇无意间觅的,又无意间请到府中给楚伯文治疗眼疾的大夫名叫崔寂,因医术高超又学富五车,故而又被楚伯文唤之崔先生。
崔寂到楚家后便就住在了福松园隔壁的悠然棠中,前面有提过福松园临湖而居,位置偏僻清幽。而崔寂所住的悠然棠就正好在那片的湖的西侧。
崔寂人如其名,性情孤冷,处世独寂。
本来除了治病之外,楚伯文跟她会毫无牵扯。
但她偏偏在那一个晚上,阴错阳差的救了投湖自尽一心求死的他。
也阴错阳差的被他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你不是人?”楚伯文惊讶的看着眼前一闪而过的画面,像落水的人突然抓到一块浮板般兴奋的不能自已,“你既不是人,那我能不能求你治好我的眼?治好之后,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崔寂看着他恢复的不错的面色,璇着手收回了灵力,“什么都可以?”
她这一问仿佛是另类的回答了他的问题,她果然能救他,“是,什么都可以。”他只要一想到刚才匆匆闪过的画面,那久违的能看到一切的感觉,令他痴迷,令他奋不顾身,“只要先生能治好我的眼,哪怕是要我的命,我也愿意交托于先生。”
虽然崔寂目前为止仍未跟楚伯文承认自己是妖,但在他心中,他已然认定为了对方为妖,读书万卷,其中也是不乏志怪传说,所谓妖邪,食肉饮血,吸人精气。
崔寂默然了会儿后,道,“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你身上功德。”
“功德?”这下换楚伯文疑惑了。
“是,功德。南境一战,你以一己之身强守孤城,免了数万无辜之人命丧战乱,其中积累了不少功德。也正是因为有这些功德,所以你当时受了那么重的伤,也依旧能存活下来。
我本身是南境城外的一株梅花树,你此前应该也见过我。”
“梅花树?”楚伯文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当初他也只是看那梅花是梅中孤品,却惨没于南境黄土之中,被风霜摧残的奄奄一息,又想到家中小妹酷爱梅花,便生了养活她把她带回上京城的心思。
“原来,你就是那株梅花啊,你的本体应该还在南境城中,我当时回的匆忙,又那般狼狈,倒是没顾虑到你。你如何?可还好?”问完这些,他聊聊一笑,“瞧你现在这样,应该是很好。”
“是,得你灌溉养护,我如今已修成人形,能悠然离树千里。如今来这,就是来报你的灌溉之恩的。”崔寂的这一番话,若按话本子中描述所用语气应该是缱绻情长,情真意切,若有胜者恐还会掉两粒金豆子。但崔寂没有,她仿似一个木块雕成的木人儿,字里行间里都透着刻板,无趣。
楚伯文一面赞叹她能有如此造化,一面又感慨人生之瞬息变化。
崔寂打断他书生气的感慨,道,“我虽不要你的命,但我若要治好你的眼睛那便就要吞噬掉你身上所有功德,你要知道,南境一战,伤你最深,最要你命的却并非眼上那刀。”
楚伯文闻言抚上自己的胸口,那层锦衣之下有一个笔杆长的伤疤,他原先还好奇心口处被喇了那么一道怎么就还能活了,如今,倒是明了。
崔寂再道,“你如今能活下来,全赖这些功德,若都被我吞噬了......”
他笑了笑,“如何?”
崔寂淡淡道,“死。”
他笑的更大声了,“自古世人谁无死,我于这四方室中,不见天日的待了这五年,早已看透生死,更是恨不能天降横祸一下子将我弄死。只可惜啊......”他对着她可能在的地方咧开了嘴,畅然一笑,“就是今天,不也被你救了吗?”
他摸索着站起,再摸索着走到门口,手藏袖中,摆于身后,他说,“要是能再亲眼目睹一次这盛世繁华,纵是一瞬,又有何惜。
人之存于世,一瞬便一世,人之存于世,一世又一瞬。崔先生,还望你能帮我这一次。”
崔寂看着他毅然赴死的表情顿了顿,虽然他能想的这么开很合她的意,但她觉得还是有必要跟他说一下她原本的报恩策略,“我既来这,便会帮你,其实,若你能等得起,我有方法能在取了你的功德,治好你的眼疾后再保你不死。
我不懂你们做人的是怎么想,但就我们为树而言,便是有一息之希望就会努力的活下去,哪怕是十年百年,千年万年。叶死枝枯,只要脉络尚存便绝不认输。”
“多久?”能像崔寂那般说的,自然好无可好,楚伯文一时间也陡生了那般两全其美的渴望。
她薄唇微启,吐道,“十年至二十年不等,具体情况还得看。”楚伯文身上如今的功德之数实在庞大,要不然她也不会如此觊觎,而他之所以这般庞大却是因为南境一战牵连的是两国百姓。无辜人员庞大,故而功德庞大。
以如今楚伯文的模样,自然不能再披甲上阵再立一个比的上这个的功德。
所以,只能积少成多,积石垒山,积跬步而至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