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带领下,一名中年男子来到堂上。
“堂下何人?”
男子跪倒在地,“草民吕有为,曾是三年前灭门案中吕家的下人,当初灭门案,也是草民报的案。”
吕有为,也就是吕二的出现,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不只是范小刀,就连段鸿飞这边也没有思想准备,在准备应诉之时,段鸿飞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还特意派人去扬州府找那吕二,却被告知吕二早在一年前就已经搬离了扬州,下落不明,却没有想到,今日出现在了案审现场。
门外的吃瓜群众,更因为吕二的到来,而显得异常兴奋。
这个官司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谢愚道:“你为何而来?”
吕二道:“草民本是孤儿,自幼被吕家收养,成了吕家下人,老爷、夫人待我极好,给我赁了房子,娶了媳妇。谁料老天不长眼,弄出个恶魔,造成了吕家灭门惨案,可是我昧着良心,放过了指证凶手的机会,让凶手至今逍遥法外,这几年来,良心不安,过得生不如死,如今重审此案,草民愿出堂作证。”
谢愚脸色也沉了下来。
这个吕二,是此案中的关键证人,三年前,正是他临时改口,才让段江流脱罪,如今再次出现,怕是来者不善。
范小刀见状,也不浪费机会,问道:“吕有为,当初灭门一案,你可见过凶手?”
吕二道:“见过。”
“今日可在现场?”
吕二伸手一指段奖励,“就是他!”
众人哗然。
段江流也浑身一抖,他大声道:“你胡说!”
外面百姓也纷纷道,“破案了。”
吕二喊道,“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认得!”
场面一度混乱起来,谢愚眼见局势不在掌握之中,一拍惊堂木,“肃静!”他居高临下,问道,“吕二,我看那卷宗,报案之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吕二道:“此案发生后,大江帮的人找到了我,给了我一千两银子,要么收下,要么杀了我妻儿,我胆小怕事,所以收了银子,改了口供。”
“那今日又为何出堂作证?”
吕二道:“收了银子后,我们一家搬离金陵,到了扬州。可是,这件事后,我却一直睡不着觉,经常梦到老爷、夫人喊冤,半年后,老母病死,一年后,妻子溺水身亡,没多久,两个儿子也死于一场大火,我明白,这是老天爷在惩罚我。我成了孤家寡人,于是,我卖了房子,改名换姓,偷偷来到金陵城,就等着有机会为老爷夫人报仇,给自己赎罪,有几次,差点得手,可是终究功亏一篑,本来以为报仇今生无望,哪知老天爷又眷顾,这个案子重新审理,所以我决定站出来,重新指认凶手。”
段鸿飞靠近宋人杰,问要不要中断审案,宋人杰摇了摇头,对段鸿飞道,“小事一桩,不必惊慌。”
宋人杰道:“大人,我有几句话要问吕二。”
谢愚点头,“问吧。”
宋人杰走出来,来到吕二身前,只见他胡子拉碴,浑身酒气,道:“吕二,你可饮了酒?”
吕二点头,“是。”
“为何?”
吕二道:“我天生胆小,所以喝了点酒壮胆。”
“大胆,饮酒出堂,蔑视公堂,大人,按大明律,掌嘴三十。”
谢愚从签筒之中,抽出三根红色令签,“掌嘴三十!”
四名快班衙役上前,两人左右押着,一人按住他脑袋,一人拿了竹片,抡起来便打,这些衙役,早已收了李二的打点,动起手来,毫不含糊,每一板子下去,吕二便喊一声,“好!”
那衙役见状,这家伙嘴还挺硬,下手更狠。
打到十多板时,口中鲜血直流。
这几年来,吕二过得生不如死,今日出堂作证,早已抱着必死决心,竹板打下来,他反而觉得这是他应得的惩罚,心中却更是安定了。
三十板打完,吕二脸颊高肿,已是血肉模糊,牙齿也掉落几颗。
宋人杰又道:“吕二,我来问你,案发当夜,你在哪里?”
吕二说话,嘴已不是很利落,他强忍着剧痛,道:“那夜是我当值,可是我偷懒,跑到柴房饮酒,所以躲过了一劫。”
“喝了多少?”
“不到一斤。”
宋人杰哦了一声,又问:“你说段江流是吕家灭门案的凶手,可曾亲眼见他杀人?”
吕二道:“我喝酒之时,听到外面有惨叫声,于是从窗中望外看,亲眼看到段江流,双手掐住小姐的脖子,活生生将她勒死,老爷、夫人看到,上前去拉他,被他一脚一个,踹飞到柱子上,几个护院听到惨叫,也上前阻止,段江流手起刀落,都是一招毙命,还有一人见状,想要逃跑,段江流匕首飞出,将他刺死,又把他踢到了井中。”
“吕二,是谁指使你这般说辞?”
“亲眼所见!”
宋人杰道:“你在撒谎!”
吕二辩道:“我没有!”
宋人杰来到大堂中央,解释道:“知府大人明鉴,案发当夜,八月初三,天空没有月亮,柴房又是在西南角,从那边柴房中往外看,别说是凶手的脸,就是院中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更何况,他当时还饮了酒,时隔多年,他却能将案发现场中所有人的死因,记得清清楚楚,要么是受人指使,要么是在撒谎!”
吕二再次喊道:“我没有!”
宋人杰又道,“吕二,你仔细想想,你可看清了段江流的脸?”
吕二被他一问,整个人愣了神,“这个……”
宋人杰又道,“那你又如何如此笃定,凶手是段江流?”
吕二道:“他穿了一身白衣,整个金陵城都知道,有个白衣畜生,就是他!”
宋人杰道:“穿白衣的就是段江流?这算什么逻辑?你不过是因为段江流之前当街非礼你们小姐,所以案发之时,不自觉得将凶手与段江流联系在了一起,是不是?”
一番问话下来,就连吕二,也变得不开始怀疑自己了。
宋人杰又问:“你是不是喜欢吕家小姐?”
吕二道:“我从小带着她长大,将她当做了亲妹妹一般。”
宋人杰见状,这才朗声道:“大人,吕二作为报案人,也是幸存者,有其不幸,可以理解。案发当日,他饮了酒,又对我们的委托人怀恨在心,所以才胡乱攀咬,指证我们当事人,请大人明察!”
一番操作下来,吕二哑口无言。宋人杰道:“我的话问完了。”
走回段鸿飞身边,段鸿飞偷偷竖起了大拇指,宋人杰看了方堂竟一眼,道:“得加钱。”
虽然是对手,范小刀也暗中佩服,不愧是第一状师,这种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功夫,令人叹为观止,他站出来道,“大人,我也有问题要问吕二。”
得到同意后,范小刀来到吕二身前,“吕二,凶手杀人后,可是立即离开?”
吕二双目圆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显然不愿意去回忆当夜的事情。
范小刀道:“你要想将凶手绳之以法,就必须实话实话。”
吕二内心满是挣扎,在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他压低了声音。
顾大春喊道:“不要说!”
吕二缓缓道,“杀人之后,他没有离开,而是对着小姐尸体,做出了禽兽不如的事情!”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顾大春双手抱住头,蹲在了地上。
不止如此,门外的那些百姓,更是发出一阵阵惊呼声。
“畜生!”
“禽兽不如!”
“这分明就是一个变态!”
“肃静!”
顾大春双拳紧握,满目怒火,这是他一直不愿提,也不想提的事,哪怕在案发之后,他抵达现场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帮忙遮掩这件事,此事关乎吕家小姐的名声,所以在卷宗中,也没有体现出来。
如今,吕二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件事捅了出来,就如一把匕首一般,刺入了顾大春的心中。
他浑身颤抖着,几乎无法呼吸。
范小刀稳住情绪,来到段江流身前,用充满死亡气息的眼神,看了一眼段江流,这一眼,看得段江流浑身发冷。
他一字一句,压低声音问:“可有此事?”
段江流似乎被范小刀这一气势吓到了,他眼神闪烁,不敢去正视范小刀的眼睛,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哪里知道,我又不在现场。”
范小刀猛然提高声音,喝道:“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我……”
“咳咳!”段鸿飞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宋人杰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方堂竟也剧烈的咳嗽起来。
这是暗号,听到咳嗽声,假装头疼,倒地不起,这是鱼腹藏书中特意交代给段江流的,可是他哪里知道,那蜡丸早已被范小刀偷偷换掉了,听到了咳嗽声,段江流马上反应过来,他不明白为何爹爹交代自己,听到咳嗽就要实话实话,现在这情况,若要说实话,那可是要命的,可是他又太过于相信自己老子,三年前就是他爹帮他摆平,如今他爹特意交代,那必有深意。
毕竟,他的老子,有通天的手段。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这个回答,没有肯定,但也没有否定。
众人一副恍然。
“哦……原来如此!”
段鸿飞傻眼了。
宋人杰、方堂竟也傻了眼。
人家挖坑,他怎么自己往里面跳?
宋人杰低声道:“段帮主,你公子没得救了。”
段鸿飞:“再帮我想想办法。”
宋人杰道:“那得再加一个数。”
“行!”
就在段江流回答之后,范小刀却不继续逼问,反而向后一步,“大人,我的话问完了!”
宋人杰道:“大人,对方公诉人可以引诱我方委托人,段江流没有正面回答,并不能作为证据。”
范小刀道:“我只是例行问话,宋大状不必如此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