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的情形有多凶险，耶律墨染至今回想起来都还心有余悸，虽然他拼着一死的风险护住了乌轻尘，可乌轻尘还是因此而受了重伤。

许是觉得此生杀他无望，又或者是真的不想被活困在九幽城内，那次重伤后，乌轻尘求生意志全无，甚至还多次任由神魂溃散。

耶律墨染又是担忧又是恐惧，生怕乌轻尘真的从这方天地间消散。

再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了。

情急之下，他这才许下了那样一个承诺。

后来他十分庆幸自己许下的那个承诺，因为当他许出那个承诺后，本来没有半点求生意志的人，神魂逐渐平静下来。

他自觉终于找到了一个好方法，于是从那天以后，他每天都要守在那人的玉床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他那个承诺。

就这样重复了不知道多少年，终于等来了那人的第二次苏醒。

现在，那个人要他兑现承诺了。

可是这样的承诺他要如何去兑现！

耶律墨染的眼睛又恢复了常人状态，他满身的戾气也尽数收起，像一只被扒光了锋利盔甲的刺猬，露出粉红脆弱的血肉，无助地望着对面那个要他兑现承诺的人。

他恳求那人：“我……可以后悔吗”

哀伤从他的眼中倾泻而出，仿佛潮水般，铺天盖地打向乌轻尘，几乎令他窒息。

乌轻尘摇头：“不可以。”

耶律墨染又问：“你就那么爱他吗”

乌轻尘声音坚定地回答他：“是。”

耶律墨染再问：“那我呢你可有爱过我哪怕一天，一个时辰，一个瞬息……有吗”

声音里面带着颤抖，

沈柒柒听着那声音，忽然就有些难过。

她就站在耶律墨染的背后，她看不见对方脸上的神情，但是她能够想象得出来，那张脸上的神情现在一定很紧张，就仿佛公堂上等候宣判的囚犯，还带着卑微的乞求，乞求能对他从轻发落。

沈柒柒下意识地去看她家师祖。

跟前面两次的回答一样，乌轻尘这次的回答依旧很迅速，只是语气没有前面两次那样冷漠了。

他低不可闻地轻叹一声，摇头道：“没有。”

轻飘飘的两个字出口，却好像一股携带了洪荒之力的巨锤落下，沈柒柒暗道一声糟糕，心想师祖这样无情拒绝，耶律墨染还不得被激得彻底发疯才怪呢。

她连忙又去看耶律墨染。

果不其然，耶律墨染的身形踉跄了下，虽然只是一瞬间便又稳住了身形，然而那背影却不再挺直，竟是呈现些许佝偻之态，仿佛一个垂暮之年的老者。

尽管知道不合时宜，可望着这样一个背影，沈柒柒还是忍不住地有些心酸难过。

抛去立场和善恶而言，只单纯地去看感情这一项，耶律墨染对她家师祖的情义，应该是……无人能及的吧。

可惜，这世间的任何事情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来不可能单独存在。

一个是人人憎恶的邪魔，一个是人人称颂的上神，两人之间本就隔着不可跨越的鸿沟。

何况这还是耶律墨染一个人的单向爱恋。

更加没有可能了。

……耶律墨染一定会疯的吧

然而想象中的发疯并没有出现，溶洞内安静的落针可闻，耶律墨染神情安静地望着他对面的那个人，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了。”

很简单的四个字。

语调也很平静。

颤抖紧张乞求和哀伤，统统都没有了。

听起来就宛如日常生活中你问一句“今天天气如何”、我回一句“还不错。”

然而沈柒柒却凭着直觉从中嗅出了危险的气息。

尤其当看见耶律墨染嘴角勾起的那抹笑意，她更是惊得冷汗直冒。

因为平静的背后往往酝酿着更大的风暴，最凶猛的漩涡往往也都藏在最平静的水面之下！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见刚才还很平静的耶律墨染，身周的黑色雾气忽然如惊涛骇浪般翻滚，并且迅速形成一条粗壮的手臂，径直朝乌穹苍抓去！

威压丝毫不减，反而更强，看起来竟像是丝毫没受到阵法反噬的影响般。

这个结果显然也在乌穹苍的意料之外。

大概连他也没想到，受了伤的耶律墨染还能这么强。

可危险已经咬上了眉毛，乌穹苍已经来不及震撼千年不见，耶律墨染这只大妖兽竟然变得如此强大。

他剑眉蹙起，猛地将身边的乌轻尘用力推开，正打算一人扛下这股威压，结果被他推开的乌轻尘却又冲了过来，横身挡在他面前，一边将他护在身后，一边迅速结出一堵厚实的灵力墙立在两人面前。

待在九幽城的这几百年，乌轻尘看似已经放弃了要杀耶律墨染的心思，然而实际上，他从来没有一刻停止过修炼。

现在的他，因为少了一缕神魂的原因，修为虽然还没能恢复到当初的巅峰时期，但面前这堵他拼尽全力结出的灵力墙，绝对不亚于一件上品防御法器，哪怕挡住一个正神境修士的攻击，也绝对绰绰有余。

然而此时此刻，在耶律墨染放出来的那条黑色手臂前，乌轻尘结出的那堵原本坚不可摧的灵力墙，此时却脆弱得仿佛风中的一张薄纸般颤颤巍巍，随时都有可能分崩离析。

谁都能看得出来，那条黑色手臂想要穿透这堵灵力墙，就跟一拳头砸穿一层窗户纸那么简单。

耶律墨染也的确这么做了，哪怕面前站着的是乌轻尘，他的攻击也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甚至还加强了攻击的力度，三千孽气被他悉数放出，整个溶洞内全是乱窜的黑色雾气。

那黑色雾气腐蚀极强，凡是被雾气碰过的石头，几乎顷刻间就被腐蚀殆尽。

更不要说还有来自耶律墨染身上的那股强大威压。

眼看那条黑色手臂就要穿透灵力墙，直接抓在乌轻尘的面门上，才刚击退一团黑雾攻击的乌穹苍扭头看见这样一幕，惊得目呲欲裂，几乎想也不想地冲上前去挡在乌轻尘面前，然后再一个转身，一把将人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