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窗大开,冷风灌了进来,一高一矮两道身影仿佛感受不到寒冷似的,笔挺挺的临窗而立。
冷霄听到问话,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凤目看向远处灰蒙蒙的上空,良久反问
“我们爹当年因何出事?”
这个是冷家四人熟记于心、永不会忘的事!
冷晨答得飞快“爹想改赋税和徭役制度。”
赋以田亩纳课,役以户丁征集,赋役之外还有名目繁多的方物、土贡之类的额外加派,农户苦不堪言。
而很多员外、富商、官员权贵存在占田地多而税少的情况,致使财政收入减少,国库空虚。
爹爹想从丈量田地入手,田赋、徭役以及其他杂征归为一条,合并征收银两,按亩折算缴纳,这样能减少苛捐杂税,使税赋趋向稳定,农户得以稍安。
想法很好,但是触动的是权贵官员、富商的利益,年纪尚小的时候他不懂,为何利国利民的事,那些人不愿意?
后来不用教也明白了,动人利益,犹如杀人父母,那些人如何肯?
哪怕是他亲爹,他也只能说爹爹的想法很好,但是能力不足,或许该说考虑欠周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却没有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
将他自己、将冷家上下上百口人的性命置之不顾,让妻儿老小颠沛流离、朝不保夕!
大哥不愿做爹那样的人,他也不愿做!
为他人、为天下人、为家国大义固然好,但他更想要个首先能护着娘亲、护着大哥、护住他们家的爹爹。
不让病妻幼子满身风雪。
“以往在桐城,一则你们小,管不住嘴祸从口出也是常事;二则既在桐城,知晓也无用。”冷霄骤然开口,看向远处的凤目一片冰冷,浑身气息更加暗沉。
冷晨抬头看向身侧的大哥,直觉的知道大哥要告诉他一些事!
而且是二哥小弟都不曾知道的事。
这是对他的认可么?
是的吧。
“大哥你说,我记在心里,不会告诉任何一人!”冷晨小脸肃然,认真的保证。
冷霄薄唇轻抿,低低的道“民安则国安、国库丰盈则边关士兵补给充足,边关稳才能免受战乱之苦当年爹爹想法是好的,只是想的过于简单。”
不然以皇家宗室为首的遥王、以温太师为首的朝堂力量不会力保,让本应判处抄家重罪流放边关的他们一家人,在爹以死谢罪后,仅仅罚没财产即可。
没有定罪,他依然能参加科举,他们家也不用为奴为仆。
但是动了权贵富商豪奢的利益,京城是待不下去了,身上没有银钱,好地方也待不了,只能寻个偏僻的地方,远离这些人的视线,挣银子解决温饱、给娘治病以及他读书。
天鸿书院的秦老夫子说他们冷家满门清贵,他当不起也不愿再当,但是爹和冷家先祖是当的起的。
冷晨静静的听着。
“但爹并未欠缺考虑,也不全然是能力不足,当初的他以为到了适合的时机,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冷晨眉尾微挑,猛然意识到其中的关联!
杨昭、至交好友、借刀杀人、一箭双雕
他嘴唇上下哆嗦,问出想问的话“爹爹会以为到了适合的时机、已有万全的准备,是不是、是不是”
冷霄侧过头看向自家弟弟,那双凤目很黑、很沉、透着难得的慎重,缓缓道“是,如你所想。”
“当时爹已经官拜内阁次辅,杨昭只是翰林院一名正四品的侍读学士而已,只是两人同窗亦是至交好友,所以赋税和徭役整改的事,杨昭理所当然知道。”
“他、他偷偷向那些权贵官员、豪奢富商告密么,让他们提前想好应对手段。”冷晨小脸上一片凄苦,颤声问。
被最好的朋友出卖,远远比被陌生人攻击更加难受。
“不止,他主动请缨,和爹说由他来联络朝臣,到时早朝金殿上奏,遥相呼应,此事方可成。”
后面的事,不用继续说冷晨也能想到。
爹上奏,得到的不是遥相呼应,不是之前说好的认同,而是反对、是准备充分的各种罪名,场面失控,各种诋毁和欲加之罪。
接着爹爹入狱受审,只得以死平息众权贵愤怒,毕竟改祖宗之法的是他所为,加上朝中明理大臣和宗亲的力保,他们才得以保全。
而杨昭借着提前通传消息的功劳,一步一步高升,直至现如今的次辅高位。
人,能恶毒至此,背后捅刀子毫不手软,还能提前设好陷阱,踩着好友的尸首当做登天梯,爬上高位。
“爹好冤!”
冷霄淡淡抬眸,瞥了一眼,然后飘过,“不算冤。”
识人不清,本就要付出承重的代价。
“记住,只有朋友才能出卖你,敌人永远没有这个机会。”
“那就不要朋友。”冷晨下定决心,望着大哥定定的道。
他无需朋友,他只要护住一家人平安!
冷霄没有回应,抬脚走到黄杨木圈椅上一掀长衫衣摆坐下,身子后仰,不急不缓的指出目前的处境“一旦我入了官场,杨昭不会放过我们,所以,从今开始,我们更该着手应对了。”
“好!”
他一直知道大哥在部署,自来了京城后,私下联络冷家旧人、收集朝中一切可能用上的情报、训练庄子上的人,甚至挣银钱
嫂子不知道的暗处,大哥不仅仅只在书房读书
冷霄突然神色转为认真,“你嫂子,身边安插的人选训练的如何了?”
暖暖不能出任何事,不然他所有的费心筹谋将没有任何意义,不,甚至于他活着也不会有任何意义了。
他可以站在污泥中,也可以手染鲜血,更可以犯下一切卑劣的事,只要能护她周全,他在所不惜。
“二哥说学武的六名女子比男子练的更好,力道上虽然不敌,但是招式上更加灵巧;加上灵芝、田七两位擅医、擅毒,在城里出行安全上应该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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