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八阿哥还在继续低头写字,八福晋火上浇油又添了几句:“……后来我们遇到了佟佳家的女眷,还恰逢当时看到侧福晋嘴脸的几位别家夫人。别家夫人和佟佳家女眷说了侧福晋做的坏事,佟佳家的女眷们就帮忙把侧福晋关在了寺庙的空房里,与我一同上香去了。”
她被人坑多了之后,也略聪明了一些,不再跟以前似的急乎乎都照着原话讲了,而是学着八侧福晋那种做派,添油加醋后再说出来。
这个时候,八阿哥的手指微颤,笔啪嗒一下掉在了纸上,晕出一大块墨迹。
他顾不上去管纸张,让八福晋回屋后,又叫了家中车夫过来,细问究竟。
——八福晋身边带着的人都是她的亲信,问也问不出来二话。而八侧福晋身边的人,自从八侧福晋被押了后就没能跟在八侧福晋身边了,旁的事儿也不知道,只晓得八侧福晋出丑的事儿。
八阿哥听说八福晋下山是和佟佳家女眷一起的,方才想着问车夫比较妥当。
车夫没有看到山上寺庙里发生了什么,但是山下道别的那一幕他是瞧了个真真切切的,于是道:“福晋确实是和佟佳家的女眷们一起下来的。而且,当时佟佳家的夫人们对嫡福晋都十分亲切,反而不搭理侧福晋,显然十分厌恶侧福晋。”
车夫是八阿哥的人,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八阿哥直到此时此刻方才彻底笃定,八侧福晋让他丢了人不说,还直接丢到了佟佳家去。
也不知道佟国维现下会对他是个什么样的看法。
八阿哥没料到八侧福晋居然把事情办成了这个样子。
须知八侧福晋也是很聪明的一个人了,很懂得在关键的时候示弱。
所以很多次八福晋和八侧福晋对上的时候,都是八侧福晋得胜而八福晋被众人指摘。
当然了,这和八阿哥的默许和暗中支持不无关系。
但八侧福晋本身也很有点脑子才能把这些事儿都办得妥妥当当的。
谁知这一次却出了岔子。
明明机会已经摆在那里了,只要适时地在众人跟前指责四福晋,而后趁着四福晋来不及辩解或者没辩解完的时候,适时示弱抽身而退,这事儿便也成了。
八阿哥实在看不惯事情被搞砸,压抑着怒气叫了人来吩咐道:“把侧福晋送回她自己的房里去,禁足三天,不准出屋!”
而后他烦躁地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思量着该怎么挽回自己的名声比较好。
这一次的遭遇,八侧福晋真是有苦难言。
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平日里在八阿哥府上可以大杀四方,到了四福晋的面前却只有受委屈的份儿。
被关了几天的禁足后,八侧福晋委屈得很。
她想要发泄一通,又不想在八阿哥府上众人面前,生怕自己有了半点的失态都会让这些奴才们看出端倪。
八阿哥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即便是八阿哥看都不看她一眼,在奴才们的眼前,她也要装作自己很欢喜的样子,絮絮叨叨跟在八阿哥身后讲个不停,即便是八阿哥丝毫都不搭理她,她也不敢停下。
——就算是八爷现在不宠着她了,她也得做出来自己受宠的模样。
不然有那个颐指气使的八福晋在,她又失去宠爱的话,这府中上下的权势又要被八福晋给夺了去。
一腔哀怨和怒气无处发泄,八侧福晋诸事憋在心里,差一点就忍不住爆发。
好在终于有一天,她来了机会。
这天五阿哥宴请诸位阿哥福晋到府小聚。说是以孩子的生辰宴做理由,其实就是兄弟们妯娌们在一起吃饭玩闹一番,增进一下感情。
本来八阿哥是不打算带着八侧福晋去的。
自打那天上香的事情之后,八阿哥对八福晋反倒是神色间好了许多,自然是带着八福晋去。
谁知八福晋没那个福气,宴请的前一天着了凉病倒了,第二天发了热,自然无法跟着前往。
八阿哥不想独自往那儿去显得太过孤单寂寥,勉为其难地带上了八侧福晋。
不过,两人出府后在马车上,八阿哥吩咐八侧福晋:“一会儿到了那边,你只管自己吃宴。我和九弟十弟他们还有许多话要说,无暇顾及你。”
言下之意,他嫌她烦。两人一同进恒亲王府上摆摆样子就行,进去后分道扬镳,她别过去烦着他。
八侧福晋心里委屈得很,勉勉强强答应下来。
八阿哥便自顾自撩开一点车帘往外看,再不搭理她半分。
八侧福晋看着他这冷漠的样子,心里的委屈慢慢蔓延后,开始变了滋味,有些生气,有些愤怒,有些偏离自己的思维。
如今京城里已经传遍了八侧福晋的所作所为,只不过大家伙儿都尽量避开了八阿哥来谈,是以八阿哥并不知道自己丢人已经丢到了满京城人尽皆知的地步。
不然他也不至于会退而求其次带八侧福晋过来。
到了五阿哥府邸后,当着八阿哥的面,旁人还会装模作样和八侧福晋问一声好。
等到八阿哥和八侧福晋各自分开之后,所有人就都默契地不再搭理八侧福晋,甚至连个善意的眼神都懒得给她。
是以宴席开始后,八侧福晋只能闷闷地独自饮酒,借此来纾解心中那不甘而又愤恨的情绪。
其实是没有人注意到她的,亦是不屑于搭理她。
八侧福晋饮酒渐渐多了起来后,开始有些酒劲儿上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看到有人来到了她的身边。
八侧福晋睁开有些迷蒙的双眼望了过去。她脑中混沌着,头疼欲裂,不太确定地说:“……五侧福晋”
五侧福晋。
这个称呼,年氏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听到了。
年氏如今不过是通房身份,又和太子有过勾结而让皇家嫌恶,算是所有皇子福晋里面混得最差的一个了。
便是被圈禁的大皇子之续弦现任大皇子妃,在皇上的跟前也比她得脸一些。
偏她不觉得自己有甚不对的,还觉得自己现在能够安然无恙,一定是因为自己有个在朝中做大官的厉害的哥哥,旁人不敢动她分毫。
今日她被五阿哥身边的一个妾室安排过来给众人倒酒,她自然是不甘愿的,就想着随意走动一番就离开。
谁知她正打算装装样子便走的时候,视线一瞄,竟是看到了在院子一角独自饮酒怏怏不乐的八侧福晋。
以前见到八侧福晋的时候,这女人都是一副十分受宠又温柔贤惠的模样。
年氏是和她差不多的人,都是惯会装作人畜无害的样子而后背地里暗暗动手脚的人,自然知道对方现在这般怅然,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变故。
年氏转转眼珠子,斟酌片刻后,决然地朝着八侧福晋走了过来,却不曾想,听到了“五侧福晋”这声呼唤。
她确信八侧福晋这个时候已经有些醉了,索性坐在了一旁,温声笑问:“你这是在愁什么可否与我说一说我也好为你分忧解难。”
今日五阿哥设宴招待兄弟们,顺便五福晋招待妯娌们,皇子们若是能来的,自然都带着自家福晋前往。
除去大皇子被圈禁不能出府,而二皇子人在宫中被禁足,不能随意出宫也不能过来,基本上出宫立府的皇子和福晋就都来了,而且都带的是嫡福晋。
今日为的是给五阿哥的孩子办宴,福晋们有适龄的孩儿就也带了来,与五阿哥府上的孩子们一同玩耍。
珞佳凝本来只想带着晨姐儿过来的,毕竟这孩子乖巧懂事,不容易惹麻烦。
偏偏五福晋很喜欢弘历那个臭小子,说什么也要让四嫂把弘历给带过来。
珞佳凝没辙,只能带着这个臭小子一同前往。
路上的时候她就在不住叮嘱弘历:“到了五叔叔家里后,你别乱跑,也别惹事。就大方点,规规矩矩说说话就行了,知道吗”
弘历脑袋一扭,哼了声,奶声奶气地说:“知道。额娘你放心就是。”
珞佳凝:“……”
她怎么就那么不放心呢。
珞佳凝赶忙侧头叮嘱自家稳重的闺女:“晨姐儿,看住你弟弟。别让他乱跑,也别让他把别人家的孩子给气哭了,知道吗。”
晨姐儿端坐在车上,认真地说:“额娘,你觉得元寿会听我的吗。”
珞佳凝心说,他不会听的。于是头大地揉了揉女儿柔软的头发,又恶狠狠与弘历说:“今日你就跟着我,哪儿也不准乱跑。”
弘历笑嘻嘻说:“一切听额娘的。”转头又低声念叨:“一会儿我去找五叔叔和十三叔。”
很显然,他虽然小,却也知道如果去前院儿找了五阿哥和十三阿哥他们的话,珞佳凝身为女眷需得经常在后院,不能时常去把他揪回来。
珞佳凝气得不行。
也不知道这小子随了谁,小小年纪就心眼子那么多。
原本四福晋都已经打算好了,到了五阿哥的府邸后,直接揪着弘历就往后院去,让这个臭小子没机会跑到前院去捣乱。
今日四阿哥是从宫里见过皇上后,直接去五阿哥府上的。所以夫妻俩分头过来,她一时间也没办法找四阿哥帮忙揪住这臭孩子。
谁知弘历的机灵劲儿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珞佳凝刚到五阿哥府上,还没走下马车,弘历已经呲溜钻了出去。小小的身子十分灵活,啪嗒一下跳到了地上。
珞佳凝正打算喊了安福按住这臭小子,不料弘历已经落地后找到了大靠山,张手就朝着一旁喊道:“十四叔,抱抱。”
十四阿哥骑马刚刚过来,刚刚下了马。
冷不丁听到了自家侄儿奶声奶气的呼唤,他顿时整个心都软了下来,立刻缰绳丢给身边太监,双手在衣裳上擦了擦,对着弘历张开手:“来!十四叔抱!”
弘历一头扎进了十四阿哥怀里,偷偷摸摸回头,对着自家娘亲笑得十分得意。
珞佳凝撸了袖子打算把那臭孩子揪回来。
十四阿哥显然料到了自家四嫂想做什么,忙侧身护住弘历:“元寿跟着我就行。四嫂放心,我定然把他照顾得妥妥的,原封不动还给你。”
自家亲弟弟都这么说了,珞佳凝也不好多讲什么,只是不忘叮嘱:“倘若他一直惹事儿,你就派了人去后宅找我。或者直接把他送给我,都行。”
十四阿哥哈哈大笑:“元寿多可爱啊。没事儿,给我就成。”说着把他抱了进去。
弘历在自家叔叔的怀里,回头对着母亲做了个鬼脸。
珞佳凝那个气啊。
晨姐儿赶紧拽住了自家娘亲的衣袖:“额娘,不要和元寿一般计较了。让十四叔带他一天,您能省心不少,何乐而不为呢。”
珞佳凝一看到自家闺女,就喜欢得不行,拉着晨姐儿的小手往里走:“晨姐儿说的是,额娘不和那臭小子计较。”语气却是凶巴巴,直接磨着后牙槽说的。
后宅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女眷。
十五福晋早已到了,扬手朝着四福晋招呼:“四嫂过来,这儿有点心,您来吃一些。”
珞佳凝刚刚落座,一旁的九福晋就借机开了口:“听说四嫂给晖哥儿找了门好亲事”
她特意加重了那个“好”字的语气,半是嗤笑半是贬低地说:“听闻那一家的身份十分低微,父亲不过是个小官儿。四嫂真是眼力极好,满京城那么多权贵,您还能从中间找出个那么小的官员,真不容易。”
珞佳凝淡笑道:“是不容易。那女孩儿端庄贤淑,料理家宅事务是一把好手。她们家怎么样如何,都不要紧,最要紧的是。”
所有人都忍不住支棱起了耳朵细听,想知道雍王妃下一句是说什么。
珞佳凝略顿了顿,而后展颜:“最要紧的是,我家王爷做事得力,我家依然是亲王了,完全用不着靠着儿媳的娘家来撑脸面。不似有的人家,自家不成器,就要谋算着儿媳的娘家,想要让儿媳家成为自家的助力。”
说罢,她特意朝着九福晋望过去,微笑着问:“你说对不对啊,九弟妹。”
九福晋的脸色顿时好看极了,一阵红一阵白的,煞是精彩。
四福晋这话戳到了九福晋心里的痛处,却并非是因为九阿哥府邸的事儿——九阿哥再不济,也是个皇子,受封贝子,自家孩子并不特别需要倚仗儿媳的娘家。
而且九阿哥一直跟随着八阿哥,对东宫那个位置没有丝毫的兴趣,根本没必要用孩子的亲事去特意拉拢旁的势力。
更何况他儿子还小,不至于到了谈婚论嫁这一步。
珞佳凝说的是九福晋的娘家。
九福晋有个年少的弟弟现下正在议亲。她家虽说近几年的状况大不如前,但她父母已然觉得自家是皇亲国戚了,身份在那儿,便对未来儿媳的家境挑剔的很,显然是想靠着儿媳的娘家势力来增添自家的实力。
有不少人家的女儿被她家嫌弃过,这事儿在京里闹出不小的动静。
现在听了四福晋对九福晋这一番含沙射影的反驳后,其他妯娌们都暗自笑着,暗道一声四福晋好厉害。
九福晋却是忍不得这种气,当即拍案而起:“四福晋你这是什么话你想嘲讽我们董鄂家!”
珞佳凝冷眼望着她:“你若是没嘲我家晖哥儿未来的媳妇儿,我便没嘲你。你若是嘲了,我便是回讽。本就礼尚往来的事情,你何至于动怒。”
“你!”九福晋气得就想往这边冲,硬生生被十福晋给拉住了。
十福晋劝道:“都是一家人,何至于这般动气不如坐下来好好聊几句,也免得大家伤了和气。”
说实在的,十福晋虽然不喜四福晋,却因性情等原因也和九福晋八福晋没那么要好。
只是相对于八福晋来说,九福晋勉强算得上对她性子,她才和九福晋来往多一点而已。
爷们的立场最重要。
八阿哥身边是九阿哥十阿哥,那么十福晋就自然而然地维护着这一边的利益。
现在九福晋被十福晋暂时给拉住了,其他的福晋们生怕四福晋和九福晋真吵起来,就也过来帮忙说着话。
十五福晋平时是很安静的一个人,此刻太过于情急,一时间也找不到太合适的话题来说,就顺口道:“晨姐儿真是乖巧。瞧着和四皇兄特别像。”
“是的是的。”十四福晋在旁边搭腔:“晖哥儿和晨姐儿特别像四爷。至于元寿,倒是挺像四嫂的。”
这下子,不少人跟着附和起来。
五福晋刚刚走到这边,听到了这几句话,不由高声大笑:“谁说元寿像四嫂的我第一个同意!那小子的机灵劲儿,和他额娘简直一样一样的!”
珞佳凝一脸的无语:……
为什么乖巧安静的孩子就是像胤禛,而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臭小子就是像她!
这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