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小小官员的儿子,怎敢肖想!
张廷玉冷汗都流了下来擦都不敢去擦。
珞佳凝面露疑惑:“前一两年我不就和你说过吗我瞧着俩孩子一起读书一起写字,挺好的。倒不如撮合撮合。你当时还笑着应了。”
张廷玉努力回想,好半晌记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不由哭笑不得:“当时不是开玩笑来的这几句么。我看王妃开玩笑的兴致不错,顺口应的。”
珞佳凝当然知道自己那时候故意用的开玩笑语气。
可是此刻,她却故意板着脸,严肃地说:“我当时是很认真与你讲的,不是开玩笑。”
张廷玉如坐针毡:“……真是对不住,王妃,微臣真的以为您是开玩笑所以跟着接了口的。小格格那般的品貌,微臣这般的家庭哪里敢肖想。”
“什么品貌再怎么样,她也不过是你的学生而已。你是她先生,你家里哪里就配不上了”珞佳凝反问。
张廷玉苦笑:“王妃您又不是不知道微臣家里的状况。溎哥儿他是、是个没有母亲教导的,微臣已经想过了,倘若有人看不上他这一点的话,就给他娶一个低门媳妇儿,只要人乖巧懂事就好。这,您家晨姐儿,微臣家攀不上啊。”
不怪张廷玉提起这一茬。实在是家中没有主母的话,许多事情都要受难为。
张家家风严谨,轻易都不纳妾。
张廷玉一开始也没有妾室,无奈他的妻子姚氏早早过世且没有留下孩子,从此以后,他纳了妾室延绵子嗣也并未有继室。
实际上,张若溎是妾室所生。
但他是张廷玉的长子,往后张廷玉没再打算娶继室,张若溎是要继承张廷玉家业的。
故而张廷玉在征求了亡妻姚氏的家里人同意后,与家中族老们又商议过,把张若溎记在了亡妻姚氏的名下。
如此张若溎算是张廷玉唯一的嫡子了,且是嫡长子。
从身份上来说,张若溎的出身实在是差了一些。但是这个孩子品貌学业都没得说,着实是极好的。
可是张廷玉实在不敢肖想,溎哥儿这样的出身可以娶到晨姐儿。在他看来,这是万万不能的啊。
珞佳凝便开始从另外一方面引导他:“旁的不说,单就晨姐儿这样单纯的孩子,又是你亲自教导出来的,你就放心她嫁到旁人家”
张廷玉听后愣住:“这,如果是很好的人家,自然是没问题。”
“晨姐儿是你教导长大的,她的脾性你最清楚不过。若是到了一户人品好且家庭关系不复杂的好人家,自然还能过得好。”珞佳凝喟叹道:“可若是进了那种家里关系错综复杂的,她怕生不能妥善处理的。性子太耿直,很容易得罪人。”
张廷玉坐立不安起来:“可是,我家也确实不是好的选择。溎哥儿他,一无是处,没甚配得上晨姐儿的地方啊!”
“单就是你衡臣的儿子,我就信得过他!”珞佳凝断然道:“衡臣能把我家几个皮猴儿都教导得那么好,还能教不出自家儿子我相信,溎哥儿受到的教导,只会比我家那几个更严厉,不会比他们宽松的。”
张廷玉在这一点上倒不否认:“溎哥儿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人品倒是还可以。但、但他实在是配不上小格格啊!”
“谁都是觉得自家孩子不够好的。”珞佳凝索性话锋一转,换了方式开口:“衡臣你觉得溎哥儿不够好,我还怕晨姐儿不够好,你看不中她做儿媳呢。”
“怎么会!”张廷玉赶忙说道:“晨姐儿是我的学生,我怎会不知道她有多好!”
珞佳凝就等着他这一句话了,顺势说道:“既然衡臣你也觉得她不错,那这门亲事先这样口头说定了吧。等日后晨姐儿那边陪了德妃娘娘一段时日,我们再正式开始谈论这件事。”
张廷玉没料到,自己在朝堂上都能力战群雄的一个人,居然被雍王妃用话给套了过去。
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又问:“怎么就定了的”
珞佳凝奇道:“难不成衡臣要反悔”
张廷玉赶忙摇头:“王妃误会我了,我答应的事情没有会反悔的。只是这件事……”好像还没说定啊
珞佳凝含笑道:“既然不反悔,那便很好。回头我和王爷说一声,让他再来和你详谈。”说罢自顾自出了书房。
张廷玉呆立在门口,好半晌回不过神。
这时候,珞佳凝又猛地顿住步子,回头和他说了句:“因为还没详谈过,你先别和溎哥儿说。等要过礼了,再和他提也不迟。”
她约莫知道点自家夫君的想法,所以提前给未来亲家提个醒。
张廷玉,未来的一代鸿儒,愣是被贤良淑德的四福晋绕了半天还没缓过神来,只能讷讷答应:“好,不说,不和他说。”
珞佳凝这才满意地转身离去。
在路上。
珞佳凝问晨姐儿,刚才溎哥儿和她说话的时候都讲了什么话。
虽然珞佳凝明白溎哥儿人品好,不会对女孩子乱说些浑话的,可她还是很好奇俩孩子私底下说了些什么。
“也没甚特别的。”晨姐儿回忆着说:“他就是一再叮嘱我,即便是进了宫陪伴德妃娘娘,也不至于一点功课都不学。倘若为了陪伴家里人而荒废了学业,实在可惜。”
“那你是怎么回的”珞佳凝笑问。
晨姐儿一本正经回答:“我跟他说,虽然课业重要,但是陪伴家里人却是最最重要的。我觉得他这个想法非常不好,又说我那么大了,本就男女授受不亲,早该结了课业。再说了,张先生时常去宫里向皇祖父禀告朝政之事。我可以把自己不懂得的东西都攒了下来,然后趁着张先生在宫里的时候去问他。”
珞佳凝可以想象得到张若溎的脸色是怎么样的了。
她忍俊不禁。
本来从宫里出来在去张家的路上,她和晨姐儿商量的还是“隔一段时间可以出宫去张家一趟,借机问张先生课业问题”。
结果被溎哥儿这么一逼,晨姐儿直接不去张家了,索性在宫里询问张廷玉。
这样两个人直接没了见面机会。
也不知道溎哥儿如果知晓了一开始她们的打算后,会不会悔得场子都青了觉得不该逼晨姐儿这一遭。
不过,珞佳凝觉得两个人从此少见面也好。
毕竟两家应该是以后会慢慢开始议亲的,倘若两个议亲中的人时常相见,外人知道了不免有些非议。
现在晨姐儿要住到宫里去了,而溎哥儿轻易无法进宫去,这样的话,旁人就算想揪出什么错处来也很难。
珞佳凝不由赞道:“晨姐儿真是聪明了,知道怎么处理这些事儿为好。”
晨姐儿十分不以为然:“这可不是我聪明,额娘谬赞了,实在是溎哥哥那个人太死脑筋。我都说了,往后不常见面也没什么,反正逢年过节总可以见到的,我偶尔去问张先生课业的时候也能见到。偏他觉得是我不想见他。”
晨姐儿说到这个事情,不由得有些激动:“除了自家的兄弟外,我对旁人哪个有那么好便是相熟的那些京中贵女,对我来说也没有和他的情意重。偏他说话夹枪带棒的,总怼我说我不想见他所以如此。我哪里做过那种事情了我若是烦了他,何至于要进宫陪祖母,还得提前知会他一声”
珞佳凝沉吟半晌,缓缓问道:“那,如果让你日日对着他,你也没什么不耐烦的对吧毕竟你说你没什么烦他的。”
“那是自然。”晨姐儿十分肯定地说:“溎哥哥人好,处处维护着我,但凡我有什么不开心,他绞尽脑汁也会让我高兴起来。与他相处,我觉得没甚需要提防的,十分自在。”
珞佳凝其实早就看出来了这一点,所以刚才故意这么问,也不过是确定一下而已。
说实在的,张若溎这孩子是真的好。
旁的暂且不提,起码张若溎对着晨姐儿的时候,是全心全意护着她的。
有这样的一个少年护着自己的女儿,又有张廷玉这样的知礼鸿儒作为公爹,还没有婆婆需要伺候。
珞佳凝想,晨姐儿嫁到张家就只有享福的份儿,完全没有吃亏的机会。
因为今日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等到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其实早先以为回到家也不过是下午的时候,没料到其中出现那么多波折,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所以她本来对今天回到家的事情还作了一些安排。
珞佳凝原本打算的是,回来后应当是下午时分。那时候胤禛应当还在当值,回不到家里。
趁着下午无事的时候,她可以教习一下婉姐儿关于管理店铺的一些诀窍,让婉姐儿开始学着接手一些铺子的事务。
现在看来也不能够了。
鄂玉婉听闻王妃回来了,前来迎自己婆婆,给婆婆端了热茶便打算离开:“今儿天色已晚,管理铺子的事情不若以后再说,左右年岁长着,不急于一时半刻的。额娘您先休息着,今日奔波一天怕是要累着了。”
珞佳凝想了想说道:“明日我教你吧。若是得闲的话,这两日我再带你去郭络罗妹妹的铺子一趟,看看她是怎么管理的。你左右都学着点,看看哪一种法子适合你,往后适应起来也容易些。”
鄂玉婉觉得疑惑,扶着门框想了半晌又转回了屋子里:“额娘何至于这样赶着教我我倒是觉得那些店铺都是您的产业,我作为儿媳不方便插手。”
因为母亲的家产,一般都是要分给自己所有的孩子的,有给女儿准备的嫁妆,有给儿子准备的产业。
倘若由鄂玉婉来接手的话,倒是显得不太好了——谁家的儿媳能随意处置自家婆婆的田庄铺子的
珞佳凝笑道:“我也不是说全都交给你了,只是有些铺子往后是要留给你和晖哥儿的,自然要提前和你们说一声,让你们先管着。至于留给晨姐儿和元寿、显哥儿的那些,则要另外再说。”
鄂玉婉依然十分疑惑:“要给晖哥儿的铺子,现在就要给他吗会不会早了点”
一般来说,母亲在世的时候,很少会有把产业这样分出去的。基本上都会在年老处理不动这些的时候,才会交给孩子们打理。
珞佳凝明白,婉姐儿这样说,其实是在提醒她,没必要早早就把铺子交给孩子们。毕竟那些铺子多拿一天的银钱都是不小的数目。
鄂玉婉这样一再追问,其实是偏心于自己婆婆的。倘若她偏心自家夫君,欢欢喜喜接管了铺子岂不省事
珞佳凝实际上也是有“苦”说不出。
她这些年攒下的家业实在是太多了,想要全管理着要花费不少的功夫。
旁的不提,每隔一段时间的查账就是必须的,而且还得偶尔去铺子里逛一逛,看看各处的运行到底如何。
如今面对儿媳的询问,她总不能说,自己往后当了皇后,不能再肆意地来铺子里查看了,只能暂时让太子妃婉姐儿帮忙管理太子晖哥儿他们自己的那些,分出去一些算一些吧
——其实,即便是婉姐儿,往后想要往来铺子也不容易,说不定这些差事之后还得另作安排。
但,现在能教出来一个婉姐儿做帮手,总好过于毫无准备事到临头了再抓瞎。
珞佳凝一时间解释不清楚,只能笑道:“我如今愈发倦懒,想着你们帮我多干一些,我就能少干一些。这也是偷懒的做法。”
鄂玉婉想了想,恳切说道:“那不如这样,我帮您管着铺子,可以。但是铺子的收益还是您自己的,半点不用给弘晖。”
珞佳凝忙说:“早晚都得给你们的,你不如……”
“额娘不必和我见外。我们是一家人,帮您分忧是儿媳的分内之事。”鄂玉婉道:“您莫要和我客气了,都是自己的人,若是分了你我不免生疏。”
鄂玉婉心意已决,十分坚定自己的立场。而后福了福身,转身出了屋带上房门。
等她走远了,胤禛这才从里间转了出来。
刚才儿媳伺候着雍王妃的时候,他这个公爹自觉应该避嫌,就主动走到了里间屋,留下外间让她们婆媳俩说话。
他自然知道为什么四福晋要把铺子里的事情交出去一些,对这事儿便也不多问,只是问起来有关自家孩子的事儿:“你遣了人和我说,晨姐儿明早开始去宫里住下,究竟是怎的”
珞佳凝便把晨姐儿想要照顾德妃的事情与他说了。
胤禛听后也十分诧异,亦是相当欣慰:“孩子大了,知道要照顾祖母了,这是好事。万事以孝为先,你教导得她这样好,我实在需要感激你。”
说着他紧紧握住了妻子的手,屋中满含温情。
珞佳凝却还是不忘提醒他:“其实晨姐儿教导得这样好,衡臣功不可没。若非他启蒙好,晨姐儿怎会如此行得正”
“这也是很有道理的。”胤禛笑着颔首:“但凡衡臣教导的孩子,无一不好。”
珞佳凝趁机问他:“那你觉得溎哥儿如何”
胤禛顺口回答:“自然也是极其出众。”
珞佳凝便借了这个机会追问道:“那让溎哥儿和晨姐儿凑一起,你看如何”
胤禛蓦地愣住:“什么晨姐儿溎哥儿”
“对啊。”珞佳凝含笑给他脱了外衫,笑眯眯说:“以前我们谈论孩子们的时候,你不也承认,满京城的少年里,也就溎哥儿还算‘好一点’么”
其实珞佳凝以前也约莫与张廷玉提了几句,有意结亲之类的话。
当然了,雍亲王是看不上张若溎的。
实际上雍亲王哪个少年都看不上。在他心里,没有哪个臭小子能配得上自家宝贝女儿。张若溎在他的心里,算是“那些都不太行”的少年里面,已经是最好的一个了。
即便如此,此时此刻他也不太赞同雍王妃的话。
“那也只是从品貌人才来说的。”胤禛皱着眉道:“单论品貌才学,自然是没人能比得过张廷玉的孩子。”
珞佳凝摊手:“那溎哥儿如今是张廷玉家唯一的嫡子,又是嫡长子。晨姐儿许给他,有甚不好”
“我也没说不好。”胤禛叹着气说:“我只是觉得,他那个臭小子,脾气不好,人又死板。而咱们晨姐儿,样样出挑,把晨姐儿许给他真是……”
真是太便宜那臭小子了!
珞佳凝就知道这个未来老丈人心有不甘,便悄悄和他说:“我发现了,溎哥儿有点想娶晨姐儿,却碍于身份和地位,不敢和张廷玉开那个口。于是我与张廷玉说了,这件事就算定下了,在过礼前也不许和溎哥儿说。让他白白地难受去!”
胤禛忽地弯了唇角,兴致勃勃问四福晋:“真有这事”
“那是自然。”珞佳凝道:“现在溎哥儿只想着往后晨姐儿进宫住着,见不到晨姐儿了,正难受着。又不知道晨姐儿往后会嫁给谁,更难过了。今日我见他的时候,他和晨姐儿道别,差点没哭出来!”
胤禛顿时浑身舒坦,紧皱的眉间舒展开:“那就好,那就好。是得瞒着他。这种好事,我们知道也就罢了,他啊,没必要知道。”
珞佳凝横了四阿哥一眼。
她就知道,他会舍不得自家女儿,从而针对这门婚事对女婿挑三拣四。
这不,一听说溎哥儿还要难受好些日子方才能够知道这个消息,他顿时就乐坏了吧
能让准女婿难受,他这个老丈人就高兴了。
这家伙是个什么人啊。
就这坏性子,到底是怎么当上皇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