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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疯了。但我还没有。”
约厄斯达森旺投降似的举起双手,冷静而强硬地打断了季黎。
“这个备用计划到此为止,我不接受。一定还有其他办法。需要的话,不管是揍敌客还是猎人协会,我都会去借用他们的力量,没必要做到这一步。”
季黎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其实我也不敢保证,我的计划就一定是完美的。老实说,一旦认为自己手里握着个人的性命,就连呼吸都会觉得很吃力。”
“金富力士、猎人协会、揍敌客,谁都不是没有私心的慈善家。我无法跟你透露我的情报来源,但这已经是我能够想到的,成功性最高的方案了。”
畏寒似的,季黎下意识环住自己的手臂,只是平静地再次询问对方。
“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我不能强迫你配合我的计划——那么约厄斯达,你要用琳娜女士、卢西诺妮还有其他位窟卢塔族人的性命,赌我是错误的吗”
约厄斯达森旺沉默了。
季黎的决定似乎总是正确的,一而再、再而三,将人从绝望的处境中拽出来。
不管是救下被铃铃羽诱惑的卢西诺妮,还是在偷猎者的包围中,如真正的“山神大人”一般从天而降,向他伸出了手。
约厄斯达森旺厌恶朋友自残性质的牺牲。
可天平另一端不止是他自己,是足足人的整个族群、为他提供归处的家人。
季黎读懂了约厄斯达森旺的动摇。
“那就这么说定啦。”
没有逼对方把答案说出口,她踮起脚尖,安抚地拍了拍约厄斯达森旺的胳膊。
“没办法,约厄斯达你不擅长这种事情嘛。而且我又不会死,眼睛也能长回来……嗯,就当是我做了个捐骨髓那样的手术好了。”
“其实也就只是这种程度的代价而已。如果能换这么多人都平平安安活下来,是我们赚了才对。”
不是这样的。
最不该由她来说这样的话。
咬紧牙关也克制不住此刻汹涌的情绪,堂堂七尺男儿,能在偷猎者和幻兽群间来去自如的一星职业猎人,却哭得像曾经为山神大人感到悲伤的卢西诺妮。
反倒把季黎吓得不知所措。
从这个角度来说,这父女俩倒的确是,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默默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见约厄斯达森旺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才靠上去,给对方递了手帕。
“好啦,约厄斯达,别弄得跟我在欺负你一样啊——咳咳。说实话,我也有私心的。要听真话吗”
立刻从嗷嗷哭的状态中收声,约厄斯达森旺一边继续抹眼泪,一边用红红的小狗眼看她。
看起来又惨又好笑,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其实我一直都很讨厌这个世界。”
语出惊人,季黎坐到约厄斯达森旺旁边,撑着手看向星月交辉的夜空,语气轻快。
“强大就是正义,可以为所欲为。大家都默认弱肉强食,所以会有人被逼着拿起刀,哪怕不喜欢,也要学着去伤害别人。因为这是一个弱者随时都会死去的世界。”
“法律和道德被践踏,钱、权、势决定一切,善良但弱小的普通人反而成为了错误——我讨厌这样的世界。糟糕透了。真恶心。”
季黎侧过头,看向渐渐安静的约厄斯达森旺,无奈地摊开手。
“但是没办法啊,我没有那种改变世界的力量。我能做到的,只是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握住身边的人的手,做些我能做到的事情。”
“虽然可能不值一提,可是我想,如果我救下的人又去帮助了别人,那至少会有更多的好人活下来吧也许其中就有能改变世界的了不起的人呢。”
“这也算我对这个世界做出的抗议吧。”
说着说着,感觉越来越中二了,季黎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视线飘向远方。
“而且我的运气很好嘛!每一次,我的善意都被幸运地回应了……没有卢西诺妮,我也不会有人类的身体和绯红眼。”
“所以感觉,至少到目前为止,我应该都还在做正确的事情吧!”
不管是揍敌客、闹闹还是卢西诺妮,她所付出的真心,都获得了甚至不对等的回报。
是拥有了这些支撑,她才能一路走到现在的。
季黎忍不住露出笑容。
“这就是我的私心。真的没有你想得那么伟大无私啦!只是刚好代价是我能够承受的,我觉得很划算而已。要是让我拿命换,我可不干。”
她歪着头看向约厄斯达森旺。
“我答应过别人,不要死,要努力活下去的。不能轻易失约啊。”
季黎从来都不想死。
她想活下去,只是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和大家一起活下去。
可约厄斯达森旺却觉得,季黎疯得更厉害了——或者说,是她与这个已经疯狂的世界太格格不入。
面对这样的“私心”,好像除了悉听尊便就别无他法了。
约厄斯达森旺站起来,也把季黎拽起。
“明天我就去找族长商谈,关于迁徙和让族人开念的事情。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预警的事只限定我们和族长爷爷知道,毕竟是还没发生的事情,避免人心惶惶,造成其他负面影响。至于开念,尽力而为就好,毕竟还有普通人,保证大部分能开念应该也够用。”
季黎想了想,再次强调。
“记得隐藏我的存在。我到底是初来乍到,又没法公布情报来源,不是每个人都像约厄斯达你这么傻,还是别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吧。而且,能够复生的眼睛也没法解释。”
约厄斯达森旺点头。
二人一路沉默。
直到在走出森林的遮蔽前,他才冷不丁开了口。
“这件事情结束之后,我欠你条命。”约厄斯达森旺轻声道,“好好想想怎么差使我吧。我还挺好用的。”
“……我不会手软的。”季黎笑了笑,“要做好心理准备啊,约厄斯达。”
一切发生在无人聆听的夜晚,宛如夜露,太阳升起之后,便在朝阳下消融一切,不留痕迹。
因为人生地不熟,把计划和注意事项都掰开揉碎讲给约厄斯达森旺听之后,季黎就彻底放手,让对方去做了。
她自己则继续跟着酷拉皮卡小老师,在学习的苦海里努力扑腾,研究那本让人头大的咒印古书。
约厄斯达森旺的确如他所说那般,很好用。
他说服了族长,虽然暂时由于计划未定,没有立刻启动迁徙准备,但每天进出藏书室的时候,季黎都能看到他带着窟卢塔族人在空地上修炼。
因为约厄斯达森旺在路上就提点过季黎关于念的修行,她只要每天自己抽空锻炼就行,不必和大部队一起从零开始。
不过她似乎在念力修行方面天赋一般,暂时还没有自行开念的迹象。
酷拉皮卡则不同。
他不愧是“别人家的孩子”,万年第一在修行念的时候,也是万年第一,创下全族第一个开念的辉煌记录。
所以在自己修行的同时,他还要帮分身乏术的约厄斯达森旺照看其他人,忙得很。
然而,即便如此,酷拉皮卡还是能见缝插针地抓一下季黎的窟卢塔语,并且协助她分析咒印文字。
这是什么世界级时间管理大师!
季黎都怀疑酷拉皮卡是不是晚上不睡觉,才能同时把各个方面的任务都平衡好,且出色地完成。
但另一方面,和金富力士的联络并不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