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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黎和凯特带着满筐的斑点菇回了酒馆,仿佛无事发生。
不过下午的时候,季黎没再小尾巴似的跟在米特身边转来转去,而是一个人躲去附近的老树上。
她侧身靠在树枝上,视线并未聚焦。
直到细微的窸窣声从下方传来。
还没等季黎低头,小杰就已经灵活地一口气窜上树梢,冲她露出笑容。
“——找到你啦,季黎!”
他手里还抱着一捧森林边缘常见的山花。
虽然包装并不精美,但满满的一怀,姹紫嫣红,花茎长短也一致,看得出是经过细心筛选的。
“给米特阿姨准备的礼物吗很漂亮。”季黎下意识夸奖他。
小杰却摇了摇头,手一伸,将花递给她。
“不是的!是专门给季黎的惊喜。”
“米特阿姨和其他姐姐都很喜欢花,看到花就会开心,所以我准备了这个——季黎也喜欢吗”
但季黎觉得米特阿姨她们之所以开心,除了花很漂亮,还因为这样用心准备礼物的小杰。
她忍不住笑了笑,接过那捧花:“嗯,谢谢。我很喜欢。”
小杰却马上露出了更为灿烂的笑容。
“真好,季黎终于笑了!”
他两只手抓住身下的树枝,小腿快乐地来回一晃一晃,低头去看不远处的酒馆。
现在还没到大人们休息跑来喝酒的时间,酒馆虽然开着门,但几乎没什么客人,所以能看到米特在进进出出地忙碌家务。
挪开了视线,小杰没再去窥探季黎此时的表情,只是声音轻快地伸出橄榄枝。
“是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感觉从森林采完斑点菇回来之后就开始了。要是季黎想倾诉的话,可以把我当成没有回音的树洞!”
“难过的心情,如果一直憋在心里不说,就像晒不到太阳的青菜,会很容易闷坏掉的。”
他说着,假装在嘴巴拉上拉链,表示自己超级可靠,是一个绝对不会说出去的好树洞。
“……其实没有发生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非要说的话,只是在思考我也不知道答案的选择题而已。”
不忍心拒绝小杰的好意,季黎将花抱在怀里,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正在晒衣服的米特。
她的声音慢慢变轻:“在犹豫,到底哪个选择才是正确的吧。”
理智来说,或许跟凯特一起继续旅行,努力变强才是最符合这个世界的规则、最合理的决定。
可是……可是什么呢
季黎没期待小杰会给出答案,所以这番话说得很朦胧。
任谁来本该都听得摸不着头脑,小杰却像是直觉灵敏的野生小动物,顺利抓住了话中的核心。
“虽然不知道季黎在纠结什么,但是米特阿姨逛街的时候说过,会犹豫就说明两个都是对的,可以全部买下来。”
“要是钱不够,只能买一个的话,就听一听自己的心是怎么说的。”
他在胸口处,做了个烟花炸开的动作。
“‘因为真正让心脏怦怦跳的东西,就算别人认为是错的,自己也绝对不会后悔’——米特阿姨是这么说的。”
季黎陷入沉默。
小杰本来还想继续陪她一起发呆,可眼尖瞄到米特抱盆子的动作有点吃力,他便和季黎打了个招呼,一溜烟蹿过去帮忙。
他走在盆子下面,用手托着盆底,米特则两只手拎起盆的边缘,二人默契地合力搬运。
隐约能听到小杰又在开开心心地和米特说着什么,逗得对方笑得肩膀抖动,连带着洒出一些水花。
季黎抱着膝盖,安静地看着他们。
——让心脏怦怦跳的东西啊。
等到傍晚,她就自觉下了树,一切如常地去厨房给米特打下手、吃饭、洗漱、等睡前故事。
但哄完季黎入睡后,米特又悄悄起身,点燃了一盏小小的夜灯,开始专心工作。
“米特阿姨”季黎带着睡意地叫了她一声。
米特连忙把灯光调暗:“吵醒你了吗对不起,那我还是去客厅做吧。季黎你先睡,不用等我。”
看清米特手里被裁剪过的绿色布料,季黎大概猜到:“是在给小杰做衣服吗”
“嗯。他上次的衣服破了个口子,修补得不好看,我想着索性给他重新做一件新的好了——对了。”
突然想起什么,米特从脚边的竹篮里扯出几块不同颜色的布,摆在桌上给季黎看。
“之前都没看到你人在哪,刚好现在你醒着。季黎喜欢什么颜色裙子还是裤装有没有想要的图案”
“我、我也有吗”季黎呆了一下,然后用力摇头,“不用啦,太麻烦了!米特阿姨给小杰做就好,我有衣服穿的。”
“但是看起来都是很久以前的旧衣服吧”
米特一针见血,对身为大人的凯特指指点点:“果然不能指望男人能好好养孩子,还不如期待猪会上树!”
这就属于是被金富力士的不良记录牵连了。
她冷笑一声,又心疼小孩子太乖,什么都不主动索取,连送到手边的也不肯收,便显得更强势一些。
“小杰有的,你当然也有呀!反正你就算不说,我也会做的。与其做出来你不喜欢,然后浪费掉,不如现在就老老实实地告诉我吧!”
把珍藏的裁衣技法书拿来给季黎作参考,米特一边陪她翻,一边捧着脸感慨,还是做女装有意思,男装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版型,都让她的才华无处发挥。
翻完一整本书,米特眼睛亮亮的,期待地看着季黎。
季黎想了想。
“那我要和米特阿姨一样的衣服。”
她牵住米特的衣角,笑着仰头看她:“因为,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米特阿姨啊。”
饶是被直球派的小杰锻炼了这么多年,但直白真挚的爱意永远触动人心,像是最好的助燃剂,瞬间点燃了米特的斗志。
她一把搂住季黎,决心要给这个孩子做一条让同龄小女孩都羡慕、全鲸鱼岛最漂亮的裙子!
但在米特热血上头并暗暗发誓的时候,她已经被季黎牵着走到床边,推到床上去。
米特:
季黎笑眯眯地给她盖好被子,拍不到背,就有一下没一下地拍她手臂,做那些米特哄自己睡觉时的动作。
“所以米特阿姨不可以熬夜做衣服。太暗了,对眼睛不好。要乖乖睡觉才行!”
季黎轻轻哼唱起米特喜欢的那首童谣。
她背不下来词,调子记得也不是那么清楚,只能断断续续地模仿出旋律,却温柔得宛如一段月光下摇动的风铃。
米特一开始也只觉得好笑,却渐渐地涌上睡意,在不知不觉中入眠。
待她呼吸平稳后,歌声才停了下来。
季黎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从窗户翻出去,敲了敲客房的窗户。
她和凯特去了稍远的森林边缘。
二人坐在一处断崖边上,可以将鲸鱼岛的全貌以及远方尽收眼底。只是夜已深,唯独几盏灯火藏在浓绿间,仿佛萤火虫闪烁的光。
凯特看她:“已经想好了”
季黎没有立即回答。
她仰头看布满星星的天空,鲸鱼岛的夜晚和这一路旅途走来所见过的,不知为何,似乎有所不同。
“……凯特好像一直都在旅行。在遇见我之前也是。”季黎忽然问他,“这样的生活,从来都没有觉得孤独过吗没有一个‘家’。”
凯特还是头一次被问这样的问题。
他露出有点为难的表情:“孤独的话,的确从来没有。大概因为我本来就没有家吧。”
凯特给季黎讲了他的过去。
他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从有记忆开始,就一个人生活在贫民窟,婴孩时全靠一个信教的老头子给他分几口米汤,才勉强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