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热太累了,身体都被汗水浸透了,很沉重,每一步都跟拖着大石头一样,一阵晕眩,他倒在了半路,脸狠狠地砸在地面,脑海中尽是嗡嗡的声音。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也将跟西下的落日一样,就此沉没,不同的是他不会有明天。
但他看到了太阳,心里的太阳。
女儿家温暖柔软的手拂过他受伤的脸庞,绑上了干净的娟布,一碗清凉的甘泉入口,咸咸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冰凉的水在胸腔在四肢蔓延,刺鼻但是好闻的气味从鼻息涌进,他就此睁开了双眼,看到了光。
她让他好好照顾自己,干活再怎么拼,自己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咳咳咳……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她看起来身体也不太好,说起这句话来的说服力不太够。
“你自己都不爱惜自己,怎么能指望别人爱惜你呢?”
“这瓶藿香正气散送给你了,花了我不少银子,很贵的!”
“回去多休息多喝水!快点好起来……”
从来没有人说他重要,他自卑,低微,渺小如尘埃,死了也不会有人记得的。
但女儿家凶巴巴的温柔,打开了本以为坚硬如铁的心门。
小冬子本来打算,等那位晋位了,有个太监的名额,他就花上所有的积蓄,去她身边当个奴才,她那么善良,在这吃人的宫里,定是会被欺负的,挨打的时候他得快些上前挡着就好了。
但是,现在都不可能了,只希望,她能好好的。
“小夏子,”小冬子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轻声的喊了小夏子一声。
“冬子哥?”小夏子挂着鼻涕泡看着他,不解他要干嘛。
小冬子从怀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上面绑了个歪七扭八的青色蝴蝶结,一看就不像是男人家的东西。
蝴蝶结学得不好,比她系的要丑千倍百倍。
“哥……你?”小夏子惊讶出声,又压低声音问:“你有喜欢的宫女啊?”
在小夏子的认知中,太监能接触到的女人只有宫女跟嫔妃,嫔妃是不可能青睐一个太监还给绢布之类的东西。
“胡说!”小冬子动怒,“咳咳咳……”激动起来咳得厉害,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小夏子被吓住了,没敢动弹,不敢说话。
等缓了些,小冬子才说:“不要胡思乱想,亵渎了他人。”
“这是我救命恩人赠我的,还记得我摔伤回来那一次吗?你问我怎么回事,我没说,其实就是翠竹苑的墨答应在路上看到我晕死在半路,是她救治的我,这瓶子是她送的药,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冬子哥你说。”小夏子见小冬子脸色越发严重,脸上红的吓人,虽然觉得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是先听听看吧。
“帮我把这个还给墨答应吧,就说小冬子感谢她昔日的救命之恩,望她此生喜乐安康!”
小夏子答应了,心无隔阂地靠近他冬子哥,接过瓶子就要揣进怀里,但小冬子想了想又说算了,别去了,他现在是不干净的人,万一瓶子传点什么给她就不好了,他也怕小夏子身上也不干净,他既盼着她安康,就不该现在给她添麻烦。
“冬子哥……”小夏子哭哭唧唧的。
他冬子哥真的是个好人,可是为什么好人不长命,那些在外面远观的人就活得好好的呢。
小夏子本来想背着他冬子哥过去东边,但小冬子拒绝了,让他带着东西远远跟着就好,他自己一步一步走过去,虽然同处屋檐下,但是他生病后就没有触碰过任何人,说不定不碰他小夏子就不会被传染到,虽然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被传染到的。
东屋的主事很快跟南北两边的主事达成一致,虽然圣旨未下,但是生存者也得为自己生存着想,关闭封锁染疫者成了默认的举措,没发烧的搬迁到南北两处,生病的不管是不是染疫都挪去东屋,挂锁一落,东屋成了禁区。
小夏子看着东屋的大门在眼前关上,东子哥的背影消失在门缝后面,他想,他又要孤身一人了。
小冬子到了封锁染疫人的东屋,门从身后锁死,除非送饭菜,或者送人进来,否则不再打开,也许这里再也不会有人走出去了。
如眼所见东倒西歪的都是哎哎呀呀的病患,每个人的眼里都没有什么希望,他摸摸怀里的小瓶子,笑了笑。
也好,还好留下来了,他的希望。
小夏子回去后连门都没入就被赶到西边废弃的屋子了,摸摸回来后就被打包好扔出来的包袱,他像是悟透了什么,笑了笑,开始打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