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时,要洒扫得仔细些。
等到下午,云程起来用剩下的布料和彩线给叶存山绣小羊挂件时,又来个人敲门。
问了句,才知道是来买浴桶的。
叶存山这效率还挺高。
浴桶是挑了根好的香椿木做的,又大又深,泡两个人还能转身的。
叶存山开价五两,被人砍了一两,四两拖走。
云程觉得他们俩都挺能折腾的。
原本手里只剩下点碎银,他昨日卖了小萌虎得了四两,叶存山卖浴桶得了四两,卖书十二两。
这进项,跟人家那几文钱、几十文钱完全不同。
就是他俩也挺能花,年货也是按两的支出。
云程摇摇头,不想这事。
继续绣小羊挂件时,也盘算着一次性把其他发带绣完。
蔚县是不好卖了,回村里还能卖。
叶粮之前不也会从县里带些小玩意儿转头卖掉吗
他也学学。
绣花时,也跟柳小田聊天,继续了解本地过年习俗,怕到时候回村出了差错。
被人笑话还是小事,犯了忌讳可不好。
他今日嗓子沙哑,说要了解这个,柳小田就顺着他知道的,一点点给云程讲,期间给他续了好几杯冰糖雪梨水,喝得云程一直跑厕所。
此时的蔚县,也由年市的开张,迎来了新春气息。
书院很多书生赶着去姜氏纸铺买红纸,想趁着年间写个春贴卖。
这些书生买了,就不是在蔚县摆摊,而是年假时回村写。
穷地方,大多数村里只能出那么一两个读书人。
一年到头就这时候最好挣钱,要价不能比蔚县的书生高,不然村里人赶集时会一起买了。
百姓们也有几家一起合伙买红纸,回头分了,再剪窗花的。
有些不会剪的,就省事儿直接出去买。
这波生意,也让姜老爷开心不起来。
因为他们家的常纸已经卖不动了。
特别是那画册出来了以后,商人们从抢购到私印,最后找上的纸铺还是静河纸铺。
纸价低,能压压成本。
就是一些造纸大省,都要比这价格高,他们自己算算来回成本,都选择在本地刻印。
原本还想找杜家的刻印作坊印——这东西就是杜家流传出来的,找他家,还能剩下雕版的时间。
可惜杜家刻印作坊忙,没空。
商人们还当他家是看不上这利薄的画册,转头找了另外两家书斋合作。
但不管他们找谁合作,这纸张,都是出自静河纸铺的。
说起来,要不是印书时都要用好纸,而静河纸铺的质量跟不上,姜家怕是连书斋的合作都要停。
这消息压在头上,叫姜老爷整夜整夜睡不着,心里窝着好大一团火,大冷天里,嘴角都起了燎泡。
乡下人不守规矩,世上没有这样做生意的人!
蔚县也有小商会,姜老爷过去拜访,那群人老狐狸一样,笑眯眯打太极,才不管他家纸铺会不会被人挤兑倒,只想要他也压一压价。
以前只有他一家卖纸,这些人买纸没得挑,每月要花上好些银子在姜氏纸铺,现在出现一个竞争对手,那是巴不得他们把价格战打得更凶一些。
静河纸铺还挂着县老爷送的牌匾,姜老爷不敢去找事,思来想去,决定去跟静河纸铺的老板谈谈。
干嘛便宜其他人他们开店做生意,是为了赚钱的。
姜家降不下价格,但是静河纸铺完全可以抬价嘛。
抬价的理由姜老爷都替他们想好了。
前段时日的便宜,是开业活动。
现在恢复原价。
姜老爷想到这里,心思也歪了。
若静河纸铺的老板真听了他的撺掇,抬价到了“正常”纸价,这铺子也离关门不远了。
不说那牌匾还在,打了县老爷的脸,县老爷要怎么收拾他们。
就说那纸质,也不配抬太高的价。
姜老爷觉得这不算挖坑。
明摆着的事,静河纸铺的人看不出来,那就是活该。
他去静河纸铺找人聊这事时,存银也在跟叶粮吹耳边风。
他想留蔚县干活呢,能不能留下,就看年前这几天的表现。
不然小河小飞两个当伙计就够,他本来就是个替补的,过年假期到,回家以后肯定不带他过来。
存银本就嘴甜,叶粮是他长辈,看着他长大的,待孩子挺好。
被哄着捧了几天,走路都发飘。
存银说:“族长说,咱们铺子里还会继续卖羊毛织品的,这些村里人织不过来,县里能找人帮工,那不是还要人教么其他哥儿姐儿都大了,要谈婚论嫁了,出来县里不方便,我就挺合适,我说亲还早呢。”
这事叶根跟叶粮交待过,云程前阵子还介绍了柳小田过来接活儿。
柳小田手快,已经交工了一身毛衣和一双手套。
这人还实诚得很,手套毛衣自己买回去了。
元墨在这天寒地冻的天里摆摊,他也心疼自家夫君。
叶粮犹豫:“开春就慢慢暖了,到时谁还买毛衣”
存银看有戏,助力一把:“哎,这就是开春暖了,咱们才要提前织毛衣啊!不然到了天冷的时候,又没东西卖!”
叶粮被他说得意动,正想说今年回去问问叶根意见,也叫存银跟家里人商量商量,不然这么个小哥儿跑铺子里久待,叶大还要说他不讲究。
前头小飞过来传话,说姜氏纸铺的老板姜老爷过来拜访了。
叶粮下意识挺腰收腹。
等来了!
他现在当掌柜的还不稳,叶根给他留了一个考验,就是这姜氏纸铺的老板。
一山不容二虎,这蔚县有了两家纸铺,不打架才有鬼。
叶根说了,他要解决了这个潜在对手,掌柜的他能当,他儿子也能当。
这可是在县里的铁饭碗!
叶粮没空理存银了。
存银把姜老爷埋怨上了。
什么人啊!
此时,静河村也迎来了年底最忙的时候。
要杀年猪、备年货,族里还会抽调人手去洒扫祠堂、买香料供品,年年也会请个戏班子过来吹打热闹一番。
今年村里多了营生,叶根回来还带了小册子。
蜂窝煤他不惦记,那个价格没抬多少,直接买了用都成,何况他们这里靠山,不缺柴火。
扒了树皮的树枝也能烧,不能浪费。
肥皂团他瞧着花里胡哨的,但主要用料低廉易得,他放出去,谁喜欢谁就自己弄吧。
村里尝试的人,多是女人哥儿。
他家存雪都在家里试了试,弄出来给家里人分了。
叶根用着还不错,但没想卖钱。
县里已经有了,他们自给自足,不在这方面花钱就行。
他要的是藕粉。
他们村里产藕,年年水田都会种莲藕和茭白。
卖价高低得看商人脸色,做出藕粉以后,看蔚县那价格,也是卖不到高价的,但叶根琢磨着,那不是可以卖到外地去么。
没道理只有码头商人带货到本地,本地货物去不了外地。
他现在做事喜欢跟儿子商量,叶旺祖以前就有主意,现在独自管了造纸作坊一阵,气质更沉稳了些,叫叶根心里自得得很。
“你叫几个人,试着做做藕粉。”
这么一抽调,村里是一个闲人都没有。
叶大之所以到了县里,还跟云程那么阴阳怪气一句,也是因为在他家干活的吴婶子被分配了做藕粉的活。
叶根这个村长当的,偏心本族人,也会给外姓人漏点儿肉汤喝。
肉汤就那么一点,当然要给老实本分的。
叶大家里少了人干活,他这平时在家只需要编编竹筐的人,也要拿起扫把了,可不生气!
说几句,还叫人说他摆谱。
“家里还没出官人呢,就想请人伺候。”
“等存山真考上了,你尾巴不得翘上天了啊。”
一事不顺,事事不顺。
柳屠户带着家里小辈,从二十开始在附近村里杀年猪。
叶大给嫁到柳屠户家的李桃送去了一桶藕粉,这玩意儿蔚县才出现,是个新鲜小吃。
他还记得陈金花说的,柳屠户一家指定给回报。
要么杀年猪不收钱,要么猪下水不拿。
还能再割两斤肉给他家。
结果柳屠户全没照办。
叶大嘀咕了一句,还叫柳家小辈听了去,嗤笑:“你当我家不知道这一桶藕粉是什么价”
县里已经卖开了,随便打听打听就知道。
还能因为这个便宜货,对他们感恩戴德不成
叶大就觉得事事不顺。
他甚至又重新记起来叶存山那个命格,难道李大道误打误撞算对了他这大儿子真的克亲
这想法起来,叶大心思又来回飘动。
直到被陈金花使唤一句,他才回神。
比起这表里不一的恶妇毒妇下的崽,那还是已经长大成人,能读书科举,娶了个能干夫郎的大儿子靠谱。
克就克吧,克死了也是他儿子。
而云仁义家眼看着全村忙活,就连八竿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吴婶子也开始忙活,脾气越发暴躁。
他家里没个过年气氛,年货都还没开始办。
家底倒还有一些,云广识丢了差事,以前也攒了银子。
云仁义靠着融掉的金手镯买田买猪崽,硬是以外姓小门小户的身份,在村里当了好些年富户。
现在跟不上村里的营生吃肉喝汤,也不至于过太差。
纯粹是糟心!
大儿子云广识被退亲了,说他丢了差事就是泥腿子,都是泥腿子,嫁谁不比嫁他好
二儿子云广进说好的媳妇改嫁他人了,因为他老大被人打烂了屁股抬回来的,怕沾祸事。
三女儿云丽丽的亲事也在紧要关头,对方说要见见簪子,要看丽姐的陪嫁,说拿不出来,他们不娶了!
是娶簪子还是娶媳妇!
李秋菊还一阵后悔,成天在家里念叨,说云程根本不知道他娘的簪子是什么样的,就是给出去一根木簪也可以啊!
“就不该给玉簪!”
最小的云香,什么都不懂,只会哭。
别人家七岁的孩子,已经可以帮家里干活了。
她干啥啥不行,整个就是水做的。
“你哭丧啊!你爹还没有死呢!”
云香被他一吼,憋着气不敢哭,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
云广进抱着妹妹出去哄,一向闷葫芦的性格也冲云仁义吼了一句:“你们做错事,认都认了,成天拿小孩子出气做什么!”
二儿子沉默老实,指东不敢往西。
云仁义哪里被他顶撞过,拿着扫把就追出去揍人。
叫旁边一堆破落户瞧了一出热闹。
以前大家都是外姓,就他一家过得富裕时,那嘴脸。
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