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夫俩刻意找了人少的地方,边上也有人在闲聊。
见着他俩,还要强行邀请。
“听说你俩给叶二叔家买了肉跟排骨,没给叶大买”
叶存山就是想气气叶大,也不会拿叶延的孝心去利用。
他又好生解释了一遍,“这还没到月中休沐,我是跟书院请假回来的,屋子也要收拾,没空过去。”
再就没人问他为什么没空去叶大家,有空去叶二叔家。
毕竟叶大家里没孩子帮衬,媳妇高龄孕妇,上头还有两老人,叶大自个儿都被抓了壮丁,去河边帮忙。
回家他俩还得倒过来帮家里忙,就没空去收拾自己屋子了。
说到屋子,就少不得跟他们讲讲云程家那个小破屋子。
“已经修缮好了,旺祖让咱们在外头围了小院墙,你们空了可以去看看。”
上次离村时,被叶有福家的女婿拦路,说会帮忙修缮。
夫夫俩给了银钱,屋子是屋子,院墙是另外加的。
河边热火朝天的,他们今天回家没经过那边,没来得及看。
晚上烤完头发,就从河边走,顺路过去瞧瞧,云程还满意的。
叶存山顺便跟他讲,“我之前还说到夏季时,再到下面划地盖个屋子,不然夏季回来,山上蛇虫多,你受不了,现在看看,要么咱们就在这屋里住吧反正每次回来住不了多久。”
外面的院墙扩开了些,往后有需要,能在侧面盖耳房。
若嫌弃地方小,也能把灶屋搬到耳房里,主屋就睡人,做堂屋。
云程都行,“那我抽空去问问旺祖吧,看什么时候有空,给咱们安排人盖耳房吧。”
“你就别一起了,好好读书。”
到家已经很晚,两人没闹。
隔天早上,叶存山带云程下山蹭饭吃,去的叶大家。
存银舍得花钱,给叶大买了一大包红糖。
叶存山走时欺负存银,到家里还是说:“存银给你买的。”
叶大已经被叶存山搞怕了,听说是存银买的礼,他才放松下来。
存银跟这逆子不一样,肯定不会给他买寒碜玩意儿。
没打开前,叶大不说。
看到是一包红糖,他就咧嘴笑了。
话没说呢,陈金花直接从他面前拿走了,“这糖不错,正好给我弄个红糖鸡蛋。”
她会哄人得很,“爹娘一人一个,咱大儿子得吃一个,程哥儿也要来一个,家里刚好五个鸡蛋,我去煮了!”
叶大:
“我呢那是我儿子给我买的!”
陈金花翻白眼,“你气包子一样,每天生气都气饱了,吃什么红糖鸡蛋!家里就五个鸡蛋,你要吃,你去摸摸母鸡下蛋没有,指着我大肚婆弯腰捡蛋啊!”
叶大的家庭地位显露无疑。
云程捧着小碗喝一口米粒浓稠的粥,已经记不起来陈金花之前凄凄惨惨,整天害怕叶大不要她的模样。
他看一眼叶存山,叶存山回家的兴致不高,就跟爷奶说话,与家里父母关系还是老样子。
云程想想他跟云仁义家的关系,目光挪向已经走进灶屋的陈金花,心里一叹。
以后没事还是少回来。
陈金花说到做到,红糖鸡蛋除了叶大以外,每人一个。
叶大差点摔碗。
刘翠英每天捡鸡蛋,家里有几个她心里清楚。
还没有开始春耕,她跟老头子都没每天吃鸡蛋,主要是给陈金花吃,怀着双胎,耗身子。
虽说得膈应,但确确实实只有五个鸡蛋。
只有五个鸡蛋,叶大也不服气。
要他来看,食物链底层只能是云程。
谁让他是儿媳妇。
还是个哥儿。
可是他知道这儿媳厉害,会挣钱,只敢目光膈应人,不吭声。
云程被他看得一阵无语,他一清早,吃不了这么甜的,自己不吃,就把蛋给叶存山舀碗里。
叶存山知道他口味,没跟他客气,当即把这溏心蛋咬了一口。
叶大还看云程的碗。
云程:
要不要脸!
叶存山也后悔带云程来蹭饭吃了,一清早的,好心情全没了。
他俩要走,叶大还要留人掰扯修缮屋子的事。
“之前不说好了我给你们修吗怎么让叶成去了”
村里作坊盖完,就无缝衔接春耕,叶大一直要忙到秋收之后迎来下一个农闲时,才有空去骚扰他跟云程俩。
而六七月份时,陈金花就要生产,算着月份,今年农闲时,叶大得在家里洗尿布。
叶存山顿时觉得这糖水也不甜了。
存银的尿布叶大都没洗过一片,还给他买糖吃,买个屁。
真不如给陈金花吃了,叫她身子养好点,以后自己的娃自己带,别存银小时候家里人不管,长大了还得回来带后娘生的弟弟妹妹。
时间上叶大没空闲,叶存山就不跟讲虚的,“你那像干活的样子吗那么一间小屋子,从过年到现在,要不是叶成帮忙修了,冬日里几场雪下去,那屋子早倒了!”
叶大呛声,“怎么早倒了!之前天气不好,你要你亲爹大雪天给人干活啊天晴的时候我去了,叶成也在,他还说你给银子了,我给你干活都没见着一分好!”
叶存山:“我没给你银子吗我不是给你二十两了吗”
叶大:“……”
年前有阵子昏了头,上赶着要跟儿子儿媳修复关系。
还觉得儿子当赘婿吃了苦,他以后没人摔盆儿,拿了棺材本出来给叶存山,要他别入赘。
后来想想他没怎么后悔,一来银子叶存山没要,二来儿子虽然气他,儿媳不爱搭理他,但是满村没人说他们家里关系不和。
往后他真死了,叶存山装也得装个孝子样。
现在再提到这二十两,叶大终于认识到了叶存山的厚脸皮。
“那是我给你的银子!”
叶存山已经牵着云程站起来了,说话有点云程不讲理时的调调,“那又怎样你给我了就是我的,我再给你,那就是我给你了二十两。”
叶大被他一通怼,闻着满屋子红糖鸡蛋的香味儿,也没心情吃了。
叶存山爽了,带云程去吃别的。
经过叶虎家门前,进去买了两条鲫鱼,在他家菜园里拔了两个白萝卜,回家煮鱼汤。
这折腾下来,早上就全交代在这里了。
家里菜园早就没打点,之前的菜吃完后,后来没种,空空荡荡。
云程说:“大堂嫂做荤菜好吃,咱们去她家蹭饭吃吧。”
大堂嫂柳三月,是叶虎的妻子,在祭祖时能掌勺的女人,厨艺自不必多说。
叶虎婚后不见消瘦,儿子也结结实实一大胖小子,养得可好。
于是早上才买过鱼拔过萝卜,中午两人又来蹭饭。
叶虎正愁怎么把他家儿子送书院去,夫妻俩混合双打都没把人揍老实,看叶存山来还挺欢迎,“你给我出个主意。”
明着对外说,是写话本挣钱。
内里也有旁的想法,识字了,才能在铺子里、在作坊里,当个小管事。
庆阳是个哥儿,嫁人后是夫郎,都能在纸铺当账房先生。
跟他兄弟俩这五大三粗,大字不识几个的待遇可不一样,他们天冷天热都要送货的,干的力气活。
叶存山以前也皮实,定下心就很顺利了,叶虎想取取经。
云程在旁边竖着耳朵听,他就知道是叶存山到处跑,见过了外头的世界,所以想读书了,实际内里细节,他不清楚。
结果说出来的理由很简单,“我第一次去码头的时候,看见了很多扛货的劳力,有老有少,也有青壮年。”
他们村里条件好一些的人家,儿子都长得壮实。
一身力气,在村里谁不夸
叶存山从前也被夸。
能种地,会打猎捕鱼,能抓蛇掏鸟窝,还能把弟弟一手带大。
被夸多了,心里自然有傲气。
回头再看见跟他一样的还有很多人。
那些人力气比他还大,交谈里得知人家也是老庄稼人,比他更会种地。
那又怎样呢一天苦力干下来,还是要卑躬屈膝,小心讨好着工头,不然随便克扣一点,一天力气全白费,还不敢闹,不敢声张。
工头若是满腹才华的书生,叶存山也不说什么了。
读书费钱,培养出书生,合该人家能轻轻松松坐那里记工拿银子。
可大多数工头识字量低得让他不忍直视。
那一年,叶存山也跟族兄弟一起读过几天书。
叶旺祖、叶庆阳都读出来了,他不识几个字都看不上那工头。
云程听到这里,突然想到他刚穿越过来,叶存山要带他去县里找活干,当时也说他能留在杜家当书童最好。
到时搭着学学字,回头出了杜家,也有别的生路。
码头记工的人,每月能拿二两银子。
他眼睛酸热,莫名想哭,觉得他从未了解过叶存山。
再想起他性格里的炫耀,也从包容到理解。
毕竟叶存山从前引以为傲的东西,在这个世道里,其实不值一提。
而他人崇尚的,又恰好是他最缺乏的。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句话的意思,他在叶延已经考过童生时,才深刻理解到。
叶存山跟叶虎讲:“你别打他,下回去纸铺送货,你把小虎带上,带他去码头看看,看看一身力气的人都在做什么,弱不禁风的书生又在做什么。”
屋子就这么大,小虎还小,听不懂,只知道能去县里玩,都乐疯了。
柳三月倒把这话听进去了。
从前她也不大看得起书生,即使大谷村出了柳文柏那么一个“文曲星”,一本书能得一百两银子。
现在她看得起了。
因为造纸作坊,也因为纸铺。
这两样在村里盖起来,最先有出息的,就是识字的那批人。
以后村里盖族学,叶延也要不声不响进去当先生了。
而她家男人,还得给人干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