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不瞒您,自从西边传来瘟疫的消息,我们这边的鱼记虾就卖不出去了,说是水里的鱼虾会传染疫病,鱼虾臭了都没人吃,两斤重的大刀鱼换不来一斤重的水萝卜,像这些杂鱼小虾,更是没人要。”
她以为卢父他们这些灾民实在困苦,才买了这么多杂鱼小虾,不由叹了口气,感叹他们不易。
卢父也不解释。
吃完面之后,众人将填的干干净净的碗底都送回来,看锅里还有没有面汤。
哪里还有汤,锅底都快被人舔干净了。
卢父吃饱喝足,吩咐他们去洗碗洗锅,之前的活都是卢父卢母一家做的,善后的活当然得他们干,包括之后担水的活。
刘大娘有些不好意思,说要她来做:“他们这些男人家,哪里会做厨上的活儿。”
卢父坐在板凳上歇息说:“我都做了,没道理他们不会做,不会做就学,您歇着,让他们做去吧。”
“对对对,我们做,我们做。”
一群吃饱喝足了的人,此时让他们干什么都行,乐颠颠的。
刘大娘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感叹道:“自入秋以来,就没下过雨,听说秦州那边不光旱,还有地震和蝗灾,自蝗灾之后,我们这里就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和你们一样的灾民,但是像你们这样的……”
她坐在板凳上,看着吃饱喝足后,脸上都露出开心笑容的一群人,“我是真的没见过。”
“苦啊,太苦了,卖儿卖女的都算轻的,唉!”她脸上也不自觉的露出一丝笑容来,道:“若不是你们这群人都被晒得黑皴皴的,饿的干瘦,看你们这样,还真不像灾民。”
卢父也笑了,回头去看卢母和卢桢。
如果不是妻女都跟着穿越过来,如果不是女儿带着他们家一起穿越过来,如果不是他家的仓库里存了大量的米面油,让他对面这古代灾荒,存着一丝底气,他和这些灾民又有什么不同
或许比之他们更是不如。
他没有药,受伤的卢桓、卢大嫂不一定能存活,他救出来的那些伙计说不定也会因为伤口感染而死,即使运气好没有死,他没有卢桢提前知道关于干旱、关于蝗灾、关于瘟疫、关于防疫的信息,他们这些人或许在逃荒过程中,也一个一个的没了。
包括他。
刘大娘也顺着他的目光去看卢母和卢桢。
她倒没有别的想法,只是觉得卢桢和其他因为逃荒而变得黑瘦的其他姑娘不同,面庞依然白净饱满,不禁发自内心赞道:“好俊的姑娘,这是你家姑娘吗”
卢父内心升起淡淡骄傲:“是,我女儿。”
他家一儿一女,从小就是他和卢母的骄傲。
他个性温和豁达,妻子性子虽急躁些,但同样没有对他们有过多要求,两个孩子可以说是自由生长,学习也好,工作也好,他们都从未让他们夫妻操过心。
近两年妻子倒开始为女儿一直不谈恋爱而催过几次,可女儿自小受他们影响,思想自由潇洒豁达,她自己活得开心,他们夫妻也不愿她随便找个人结婚,若过的不开心,还不如不结婚,便也随她去。
不过妻子之前放话,让她三十岁之前,先找个人恋爱,她当时满口答应,没想到转眼他们就穿越到古代,她又回到十八岁。
十八岁,才是读高中的年龄,他们又怎么会强求她去恋爱结婚何况是封建礼教对女性束缚十分严重的古代。
想到女儿未来婚姻大事,卢父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未表露出来。
刘大娘问道:“你这女儿也有十七八了吧可许了人”
卢父面不改色道:“许了,有一女,只是之前地震……唉。”
刘大娘便自动理解为卢桢丈夫在地震中死了,内心不由升起一股同病相怜的情绪。
她丈夫同样是在记她儿子很小的时候过世,留她一个寡妇,独自拉扯儿子,也是儿子近两年大了,自小在孙家医馆当学徒,又拜了孙大夫为师,日子这才好过些。
一个寡妇,独自带一个孩子,哪儿那么容易啊。
卢父的话同样被张云鹤和小刘大夫听到,目光都不由悄悄向卢桢看去。
小刘大夫是想到今日那大娘说,愿意将闺女许配给他的事了,如果……如果是这位姑娘……小刘大夫脸有些红。
院子里的其他男同志也在想入非非,虽惧怕卢桢杀人剁鸟时的狠劲,可……可她是卢叔的闺女啊,还长的辣么好看!
卢桢吃完面同样出了一身汗,现在没什么事了,她便也拎着桶进厨房,准备提水去洗澡。
张云鹤走到她面前伸手接过她手中的木桶道:“我来吧。”
卢桢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院中不约而同都在看她提水的人,皱了下眉头,“不用,小事情。”
卢父起身走过去,拎起水桶就往房间里去,卢桢在后面追:“爹,我可以的,我真的可以的,你都累了一天了,能不能去歇歇”
“行了,你爹我还没到七老八十,一桶水还提的动的。”
“我也提的动啊,你看我这段时间,肌肉都练出来了!”她跟着卢父走进房间里,抬起胳膊向卢父展示她衣服下面的肱二头肌,把卢父逗乐。
“行了,趁我现在还能干的动,就让我给你拎两桶水吧,等再过几年我老的干不动了就等着你来养我了。”卢父开玩笑说。
卢桢也笑嘻嘻的撒娇:“行,等爹你老了我养你!”
房间里还有卢大嫂和卢芙蓉,她们听了也都跟着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不由从心底升起浓浓的羡慕。
她们从未见过像卢父对卢桢这样的父女之情。
卢大嫂和她父母之间就是这个时代正常的父女对待儿女的感情,她也一样,很内敛。
卢有福就更不用说,他虽然三十多岁,之前连孙子都有了,可他还是个宝宝。
卢芙蓉很羡慕堂姐有卢父这样的爹,他虽不是她爹,可他是她大伯。
这样一想,卢芙蓉也高兴起来,看着卢父的眼神带着些许的孺慕。
门外的人也不由的跟着笑起来,他们都看到卢父是怎样宠女儿的。
张云鹤的父亲也宠女儿,他父亲和继妻生的妹妹,可也没像卢父这样。
他忽然觉得,或许正是因为有卢父卢母这样的父母,才会养出如贞娘这样乐观又坚韧的姑娘。
在这样的灾荒之年,仿佛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
土地是黑黄的,树木是灰枯的,周围所有人的脸上是愁苦麻木的,唯有她的眼睛,明亮如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