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那天他踩过的那鬼东西,几乎一样。
“我他妈到底进了什么世界里啊……”
郝然捂了捂额头,从灶台上一跃而下,冲进屋里,隐隐约约的手掌虚影让他很没安全感,万幸那把杀猪刀也跟他一块掉田里被罗伯捡回来放他床边了。
“但愿能一物降一物吧,”郝然跨入屋门,罗伯却正巧往外走,手里拖着从他房间拿出来的一个长条,不对,与其说是长条,不如说是一整个人。
“我擦,”郝然向后一蹦,蹦到院里,吓得不轻,再一细看罗伯手里的人,发现那不是人,而是一套带着面具的衣服,,只是因为长久不洗硬结成了壳。成壳的衣服上遍布长长的红色布条,或深红或淡红,层层叠叠缝合在衣服上,普通大号的流苏,或者说是一整个衣服都是大号的流苏。布条上能看到绘制着些许诡异夸张的符号,笔锋都隐约类似刀划,和构成红爪掌心的眼睛些许雷同。
而面具上就相对简单,仅仅是红红的一个圆点。
罗伯绕过郝然道,“一会别人经过,千万别让人看见你。”郝然第一次在罗伯脸上见到了郑重的神情,随即点了点头。
“一定不能让人看见你,在家里好好休息,”罗伯又交代了一次,这才将壳衣套上,此时红日正直射到广场中央,一阵青铜铃声响起,罗伯身着流苏红衣,踩着铃声的音点,一步一摇的走出门去,红衣布条随着走步摇动,一时看去居然有些头晕目眩之感,在这死寂的村庄里,红衣舞动,铃声轻响,一切都充满了奇异之感。
其他本来死气沉沉的房屋突然都打开了大门,一道道青灰人影从中挪步而出,像极了丧尸出笼,这些身影大多都是年老之人,为数不多的中年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残疾在身,且大多消瘦不已,衣不遮体也是常态,就算如此,这些人听到铃声仍然驱使身体前往村中心广场,像是受到什么蛊惑一样。
郝然想起罗伯的交代,连忙退回屋内,仅从窗户下偷偷外望,暂时没有看到熟悉的面孔。
罗伯也说,除了他以外,很多年没有外人来这里了。
不一会村里人都聚集在广场上盘腿坐好,郝然见四下无人,再次来到院墙下,向广场看去。
罗伯就在人群中央,人们默契的将中央留出一个空地,像是留出一个舞台一样等待着罗伯的动作。
罗伯抬首,面具直面阳光,四肢开始随铃声怪异扭动,双臂如木偶般扭至身后又上下挥动,进而又折曲身后,似是有什么看不见的细丝在控制着壳衣扭曲着罗伯的身体,混乱中透着些许有序。郝然擦了擦眼,不是眼花,淡淡的血气从罗伯身上浮现出来,周围盘腿坐好的村民转为跪姿俯首贴地,嘴里念念有词,随着阳光直射,罗伯的舞动更加疯狂,血气也汇聚更多,村民的身上居然也浮现出丝丝血气。
突然,铃声停止。罗伯顿时盘坐于地,身上众多血气四散开来,同村民身上血气渐渐融合,形成了一片淡淡的血雾,渐渐血雾被村民和罗伯吸收进体内,竟让这些形容枯槁之人面上出现了一丝血色。
可下一秒,跪坐地上的众村民,竟然用小刀划开掌心,任由鲜血在手心涌出,鲜血竟也不流淌,在村民的念诵声中,逐渐形成一颗坑坑洼洼的血珠。
壳衣罗伯跌坐在众人中央,不声不响,似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无悲无喜,面具中心的红点随着光线的消失,越发黑的狰狞。
众村民将血珠收入胸口最内,起身向罗伯鞠躬,罗伯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于是众人便四散开来,如幽灵般荡回了死气沉沉的房里,或者说他们的坟墓。
良久。罗伯起身,摘下面具,向屋里走回,郝然远远看见他面上浊泪两行,缓缓流淌。恐怖血衣同老泪纵横的罗伯于昏暗之中,竟有些说不出的悲切。
“罗伯,”郝然叫住了正要进院的罗伯,“这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还跟你没有关系,”罗伯叹了口气道,“一定不要让人发现你,起码现在不能。”
郝然点了点头,他不信这样的罗伯会加害自己,倘若想要加害于他,他早在摔进血草田那天就已经没命了。
一时无言,过了晚饭,郝然和罗伯坐在院里休息,月亮从土墙那边升起,路过土墙上空狭小的天空,月亮这次并未给郝然惊吓了,月亮还是那个月亮,依旧圆圆满满。
“罗伯。”
“咋了娃娃?”
“世上有仙人,那你们为啥不修仙呢?”郝然问出了陈了一天的疑问。
“我们,”罗伯看向天空,“谁能不想修仙呢?”
“可是凡人是没资格沾染仙缘的。”
“那凭啥啊?”郝然疑问。
“生为凡人,想要修仙,只有下辈子咯。”罗伯起身,拍了拍身后的尘土。
“仙生的孩子是仙,凡人生的孩子是凡人,咱们想要当仙人,只能是等死后轮回了。”
“看你样子不咋信,”罗伯看出了郝然脸上的不可置信,现代教育下的孩子怎么可能接受的了这种天堑一般的阶级,“你吃了这么多血草,也感受到了那股气息了吧?”罗伯说起这些时,身形变的有些高深莫测起来。
郝然当然知道罗伯说的是什么气息,血草服用后的气息还在体表乱窜,皮肤也时不时燥热难耐。罗伯见郝然点头,继续道:“倘若你能修仙,从出生到你这个岁数,哪怕不通功法,也早就该是能收放自如血气的仙人了,灵根会自己帮你吸收血气,不可能同现在一样流于体表燥热不堪了。”
“你可以试试能不能吸收进身体。盘腿坐好试一试。”
郝然再度点头,盘腿坐下,学着小时候看的仙侠剧里的方式尝试丹田用点劲啥的,结果反倒让燥热更甚,甚至有些破体而出的架势,连忙起身,不敢再动。
“所以啊,”罗伯又叹了口气,“凡人是没法修仙的,早点休息吧,娃娃你刚好没多久。”转身回屋,又好似想起什么,突然又道:“凡人,不一定不好……真要修仙,就没有退路了……”留下郝然一人楞在原地。
“啊……”郝然捂嘴撑脸,抬首看天,天上月刚过一半土墙村顶空,还留下一半照耀着土墙村,整个村庄被月光一照,似拢了一层寒霜,正如他此时的心情一样,凉到了极致。
“来到他妈的修仙世界,不能修仙。”郝然捂头下蹲,“许倾他们还找不着,这他妈什么事啊都……”
他不死心,又试了几种姿势,甚至模仿正午罗伯的舞步,再次尝试运转身上的血气,可是都没有效果,丹田就是丹田,除了能吃点饭没有其他别的动静,最后一直试到月亮离开土墙村上空,整个村子回归黑暗,他才摸这墙壁回到自己屋里,郝然的屋子在罗伯对面,中间有个小厅,小厅不大,几米见方的小厅末端,有个蓝布盖着的木桌,上面供着罗伯故去的亡妻灵牌。
郝然翻身上床,这床不大,被子也不算大,像是给青少年用的,不过郝然中等身材也算刚好,他身上的衣服也显然是新的,现代的衣服早被天雷劈个干净了,但是这衣服罗伯肯定是穿不了,“也许是罗伯年轻的衣服呢,”郝然摸着这粗布短衫喃喃道。
“许倾……你到底在哪里啊……我又该怎么找到你……”
夜更深了,罗伯淡淡的鼾声从隔壁传来,郝然摸着杀猪刀也就此沉沉睡去。
不过在他没有进屋的时候,他没有看到罗伯一人对着亡妻灵牌凝视许久,似是下了什么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