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回到了那个四合院,回到了那个倒座房,但是,和之前看到的景象完全不同。
倒座房里被击碎的棺材回来了,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白纸还在头顶悬挂着。
倒座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江至晚猛地向后转身,藏在了一具棺材后。
外面来了个壮汉,背着一卷破草席,站在门口。
江至晚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任何的能量波动。
月在中天悬挂,从门外洒进院子,把他的影子拖得修长。
江至晚看着月光洒进屋子,照亮了棺木,照亮了灰尘,照亮了一只一闪而过的老鼠。
“何老太,今天的第三具了——是个女人,逃难过来,饿死的!”壮汉喊了一声。
“左上角有口新棺材,放里面吧。”角落里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江至晚这才注意到,角落里有一缕淡淡的灯光,一个长相怪异的老太太坐在一张板凳上,就着灯光剪着纸钱。
“何老太,你还欠我一钱银子!”壮汉叹口气,“我也知道你困难,但是我也不能总白忙活,回头俺家媳妇闹着回娘家……”
“你家屋子不是漏水么?西厢房还空着,就给你家住了吧……”老太太轻轻抬头,那猫头鹰一般的脸上,长着鹰钩鼻,说不出的恐怖。
壮汉在门口待了会儿,轻叹一声,找到那口棺材,把尸体放了进去,推到老太太的身前:“您给他念完经,烧完纸再喊我,我送去埋了!”
他说着,转身出门,月光披在他的身上,江至晚在他的背影里,居然看出几分江湖侠士的感觉。
“小伙子,出来吧……”老太太忽然开口,“你后面那具尸体还没超度,当心诈了尸……”
江至晚侧目一看,背后的薄皮棺材里,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一个脸被野狗啃坏了,只剩下半边身子的人。
江至晚连忙往前几步,走到了老太太的面前。
“你不是死人的魂……”老太太抬头,看了江至晚一眼,“问灵而来的吧?”
江至晚心中一震,这老太太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居然知道问灵?
“你问灵,我才回到这个年岁里。”老太太看了看周围,“上千年没回到这里了……”
“老人家,您是谁?”江至晚轻声问。
“冥河上引渡的一个老太婆罢了,帮无常划个船,给新死之人引个路……”老太太轻轻摇头,“当不起一个您字。”
江至晚心中巨震:“您是……鬼……啊不……神?”
他听见冥河,下意识觉得对方是鬼,但是直接称呼鬼似乎不太礼貌,赶紧改口。
“都差不多,无论地下,天上还是人间,大家各司其职,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老太太缓缓站起,在新来的尸体边轻轻说了几句,然后撒上几张纸钱。
“生前,我们家经营着一家白事铺子,临县闹了瘟,死的人多了,我们的生意越做越大,置办了这个宅子。”老太太说着,要去搬棺材板子,江至晚连忙帮他搬起木板,盖上。
老太太阴鸷的眼睛看了江至晚一眼,带着些许微笑:“后来,儿子做了将军,死在了边关。”
“老伴没了,我守着三进的宅子,忽然觉得,人之一生,金银无数,也没什么意思。”
“后来,再闹了灾荒,我便帮穷人收敛尸体。”
“来求的穷人越来越多,我也不好推辞。”
“一而再,再而三,这里就成了个义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