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算是看明白了,她活着最得力的依仗,便是她的哥哥。
只要她哥哥权势在,她就仍旧是金枝玉叶。
“告诉哥哥,事急从权,不必顾忌我。”
“是!”
明亮的烛光下,紫沉的檀香木棋枰角边,各有一个纯银铸造成的棋钵。
一只白皙的手从左边的棋钵里,拈起一枚白玉棋子,轻轻地放到了棋盘的中腹之上。
这便是“一子定中央”,少顷,他又从另外一边,拈起黑子,继续落下。
地上跪着的沈炼抬头看了眼脸色苍白的陛下,南宫烨好似感应到他的眼神。
微微转过了头,“爱卿执白?”来一局?
沈炼赶忙摇头:“微臣不会。”
南宫烨将棋子在手中把玩着,也不急落子。
“棋弈之道,便是征伐之道。”
他深邃如海的双眸,闪过了一丝冷意。
“前朝书云,三尺之局兮,为战斗场。陈聚士卒兮,两敌相当。怯者无功兮,贪者先亡。”
沈炼静静地听着,缓缓点头。
南宫烨身上缠着纱布,昏迷不醒是假的,他受伤却是真的。
天理教的确是在宫中安插了钉子,只是能随行的人,都是宫中老人,贸然查恐寒了忠仆的心。
他在天理教也有自己的眼线,消息早传了过来,因此,他便将计就计。
刺入的匕首,被六福抬手握住,刀尖只是轻轻扎破了南宫烨的皮肉。
好在伤得不深,也并没淬毒。
只是在受伤的那一刻,他顺势而为,装做昏迷不醒的样子……
想看看各方的动作。
南宫烨拿起棋子,摆入棋盘四角,帝王多疑,他也最终没能免俗。
他看了看沈炼,沈炼的忠心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所以他才不得不支走他。
对着沈炼这张面无表情如上考妣的脸,南宫烨居然发觉看习惯了,也就顺眼了。
他不愿意承认,眼下六福双手受伤,缠着重重的纱布,没办法服侍他。
南宫烨谈兴起,见沈炼听得专注,继续边下棋,便示意道:“先据四道兮,守角依傍。缘边遮列兮,往往相望……”
“堤溃不塞兮,泛滥流长。当食不食兮,反受其殃……”
“诱敌先行兮,往往一窒。驰逐爽问兮,转相周密……”
“蔓延连阁兮,如火不灭。扶疏布散兮,左右流溢。计功相除兮,以时早讫。事留变生兮,拾棋欲疾。营惑窘乏兮,无令诈出。深念远虑兮,胜乃可必。”
南宫烨一口气说完,回头一看,沈炼惯常麻木的脸,愈发的麻木。
南宫烨不确定地问了句:“你听懂了吗?”
沈炼倒是不撒谎,忙摇头如拨浪鼓,云里雾里,其实一句没听懂。
“陛下恕罪,微臣听了,想吃粽子。”
南宫烨被勾起了兴致,放下了棋子:“哦?”
“微臣的女儿最近开蒙,便一时兴起念诗给臣听,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
南宫烨困惑地看着沈炼。
便听沈炼道:“听得臣一个头,两个大,便拿出粽子转移她注意力……”
言外之意,他只能听懂了兮。
南宫烨被他逗得哈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他牵动了伤口,捂着伤口笑道:“罢了,你退下吧。”
“微臣告退。”沈炼面无表情转身,开门的时候,脑海里回想的,是陛下方才的那句话。
当食不食兮,反受其殃……
他的势力,眼下不足以扳倒连庚希,若是有机会……他定然出手干脆!
等到沈炼下去,南宫烨收了笑。
眼睛看着自己下的一盘残棋,目露哀伤。
“庚希,莫要让朕失望啊……”
他抬手拿起最后的一枚定胜负的棋子,到底还是下了下去。
对方的一条大龙,被他系数斩杀。
帝王手腕,雷霆果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