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程知勿愣了一下，刚刚想要站起来的动作也僵在了中途。

“黑龙江，伊春。”胡伟重复了一遍，他将遮阳的宽边小圆帽取下，双手握住帽檐扣在胸前，垂着头却尽力抬起眼来看向程知勿，“程先生，我们要去这个国家的最北端，那里对大多数人来说是一辈子都不会踏足的地方，但我向您保证，那里不会让您失望的。”

程知勿突然有点后悔自己答应早了，谁知道赵嘉平那个女人竟然会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自己还以为就在四川某个山区里，左右也不过三四百公里的路程，但是现在这个数字直接翻了好几倍。

前几天还在跟姜诚知抱怨自己一个瞎子干嘛要满四川跑，没想到转眼这个瞎子就要从四川盆地这个腹地位置跑到极北的边境线去了。

“等我收拾一下吧。”程知勿转身上了楼，他还从来没有出过这么远的远门，对一个瞎子来说，他的活动范围往往就是门前的一亩三分地，但如今却要前往千里之外的黑龙江，这如果是换了从前，程知勿是断然一口拒绝的，即便赵嘉平是自己的在册客户也一样，但自从接触到了这个世界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后，程知勿原本沉寂的心渐渐活泛了起来。

他在床下翻出了一个满是积灰的行李箱，不大，也就二十寸，刚好能够作为随身行李带上飞机。“小多，来帮我收拾下衣服。”程知勿喊了一声，但是几秒之后，余小小的脚步声响了起来，他这才想起来小多出去玩了，这个点是它的遛弯时间。

“你要去黑龙江？”余小小看着程知勿，用她那独特的语调问。

“听力真好……我出趟远门，你在家里好好待着，楼下这几天就歇业吧。”程知勿站起来往衣柜摸去，小多不在的话就只能自己收拾了，倒也不难，就是不太分得出来哪件是哪件。

一只手伸过来，把程知勿摸索的衣服从衣架上取了下去。

程知勿的动作顿了顿，想要说什么，但还是把手收了回去，“帮我拿两件薄外套，还有短袖t恤和裤子……嗯，内衣我自己找吧。

“谢谢。”

余小小没有回应，专心踮起脚挑选着合适的衣服。她的身高只有一米四，程知勿卧房里的衣柜下层是抽屉，抽屉往上才是挂衣服的空间，挂衣杆的高度和程知勿的下巴差不多是平齐的，但是对余小小来说就太高了一些。

不一会儿，程知勿就拖着行李下了楼。身材瘦小的胡伟仍然站在那里，双手在胸前捏着帽檐，他看到程知勿下楼便立刻迎了上去，“请让我来帮您拿行李。”但是程知勿抬起手掌做了个拒绝的姿势，他是残疾人，又不是人上人，这点事还是能自己做的，况且他是真的很不喜欢胡伟。

明明不喜欢胡伟还腆着脸让胡伟帮自己拿行李？程知勿想想都觉得这样的自己还不如胡伟。

他把行李放到了柜台旁边，绕开胡伟走到店门口，四下看了看，没有找到属于小多的那抹蓝色，于是屈起右手食指，与拇指扣成了一个圈后放到嘴唇上，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稍等，我要等一下我的导盲犬。”他对胡伟说。

“当然，您不用向我解释。”

没过多久，一阵有节奏的吠叫声就从古塘路的街口传来，小多撒开四爪狂奔着向程知勿的方向冲刺，那声口哨就是有急事的信号。当它在店门口堪堪刹住车，看见程知勿身边站着的一个猥琐男子后，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呜”声，它又看了一眼那名男子，顿时产生了和程知勿一样的厌恶感。

“走，小多，带你出趟远门。”

————————

临近夜晚，成都双流机场。

当程知勿和胡伟拿着登机牌去办理手续的时候，却发生了预料之外的突发情况。

“不好意思先生，您所乘坐本次航班由于天气原因已取消原定飞行计划，请您改换其他航行线路或交通方式，为此造成的不便请您谅解。”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程知勿和胡伟都傻眼了，最近两天双流机场飞伊春林都机场的航班就只有这一趟，如果取消的话那就只能转乘目的地为佳木斯东郊机场或牡丹江海浪机场的航班，但是下飞机之后又还得转车换乘，实在太麻烦，尤其对于程知勿这个盲人来说，能尽量简便就不要繁琐。

但也没办法，两人只能再去看飞佳木斯和牡丹江的航班，可是在看了半天后却发现：最近的一班早已没了空位，而下一班则要等到明天早上。

这怎么办？

程知勿想了想，决定尝试性地给杨研打个电话问问他有没有办法，以swc的财力和能力，说不定能在待会儿的航班上给自己腾出一两个位置来。

“喂，有什么事吗？”

“我现在要去一趟黑龙江伊春，但是预定的航班取消了，我想问一下swc那边能不能帮我安排一下往返的交通？最好是能今晚就走，两个人一条狗。”

“这么急？怎么突然想着去黑龙江？算了，当我没问……往返交通吗，我打个电话帮你问问看吧，先挂了，一会儿给你回消息。”

挂掉电话之后，过了几分钟，程知勿的手机滴滴响了几声，收到了来自杨研的一条短信：安排好了，九点的航班，十一点半降落，登机信息附在下面的二维码里了，直接去扫就行。你运气不错，她刚好闲着，能送你走一趟。

她？程知勿注意到了杨研的用词，对方是个严谨的人，不会犯错别字的问题，那这个“她”说的难道是机长或者乘务员？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八点过一些了，距离起飞时间不到一个小时，程知勿便带着胡伟赶紧往办理登机服务的窗口走去。

“这里有大型宠物航空箱售卖或者出租吗？”程知勿指了指跟在身边的小多，虽然的导盲犬可以上飞机，但那需要提前办理许多相关手续，尤其是他自己的残疾证早就过期了，哪儿来得及去弄，就只能委屈这家伙在货仓里待两个半小时了。

“有，就在那边。”值机员抬手指了个方向，语气有些踟蹰，盯着屏幕看了好几秒后才接着说：“但是我这边根据机票信息显示：您的导盲犬可以直接登机，不需要托运。”

他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实是这样的，很奇怪，但系统显示您可以带您的导盲犬登机，不需要额外的手续。而且……它还有个座位。”

虽然很惊讶，但是一想到这是妖理会给自己安排的航班，好像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谁知道杨研到底从哪儿给自己调了一架飞机过来。swc也真是大气，随随便便就愿意花费高昂的航空燃油费把自己这几十公斤从成都运到黑龙江去。

很快，程知勿就带着小多和胡伟登上了飞机，说来也怪，不管是在登机口还是对应的候机区竟然都没有其他人。

还真单独给我排了个航班？

在机舱入口有两名着装得体的乘务人员，她们似乎是专程在这里等待程知勿一个人的，“程先生请跟我来，胡先生直接往后走。”看得出来她们对程知勿和胡伟的态度完全不同，胡伟倒也不介意，反而比乘务人员还要客气，一路道着谢谢朝客舱方向走去。

程知勿被带到了飞机前方的舱室中，这里的布置和客舱完全不同，没有一排一排的椅子和位于座位上方使得整体空间看上去无比狭窄的行李架。与其说这里是机舱，倒不如说像是一间布置典雅的客房。带程知勿进来的乘务员向他详细描述了这里的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