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轻笑声中,布鲁克林继续说道
“也是约翰·曼宁教授指定的下一任议长。”笑声戛然而止。布鲁克林脸上继续挂着微笑,他的目光在人群中一一扫过,最后停顿在安东尼跟伯克身上。
布鲁克林是自己的继任者这件事,约翰·曼宁其实并未亲口、确切地这样表达过。
他只是向外界传递这样的意思。
“从见面开始,约翰·曼宁教授似乎就很看好我。”布鲁克林摊摊手道
“这让我十分费解。老实讲,我并没有在自己身上看到什么值得约翰·曼宁教授看重的东西。”
“在第一次见面后,我很想当面问清楚。”布鲁克林微微侧身,假装前面站着约翰·曼宁,他故意用略显夸张的语气说道
“嘿,教授,是什么让你这么看重我的?知道吗,这让我受宠若惊,压力很大!”随即重新转动身体,正面面对着众人,布鲁克林认真地说道
“我的压力真的很大。”
“教授教会了我很多,并给予我非常高的期望,我不想辜负这份期望。在座的有人知道,我是个孤儿,从来没有人对我产生过期望,我也从来不知道被人期望是什么样的感觉。直到遇到约翰·曼宁教授。”
“现在我知道了。”
“我怕自己做不好,怕辜负这份期望。为了达到教授的期望,让教授满意,我付出了非常多的努力。”
“如今我自觉快要达到教授的要求了,教授却看不见了。”
“事实上我的助手为我准备了一份演讲稿,里面回忆了跟约翰·曼宁教授相处的点滴时光,那份演讲稿更温情。我已经背下来了。但在走进墓园的那一刻,我还是决定放弃使用它。”
“我无法面对着这么多人,这么多哈佛的校友。”布鲁克林微微张开双臂道
“面对你们,站在这里,站在约翰·曼宁教授的葬礼上,用轻松诙谐的语调回忆过往,假装约翰·曼宁教授很满意,我自己也很满意。”
“抱歉,我做不到。”
“约翰·曼宁教授的死亡对我打击很大。不是我的事业,而是我的感受,我个人的感情。”
“我第一次遇到有人对我报以很高的期望,第一次因为别人的期许而紧张,甚至不安。这种感觉很奇特,我并不反感。”
“正当我准备继续探寻时,这一切却都戛然而止了。”
“我不想欺骗自己,更不想欺骗别人,我必须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
“面对约翰·曼宁教授,这位温和的长者的死亡,我很伤心。”
“我不是教徒,无法说服自己约翰·曼宁教授是被上帝带去了天堂。这涉及到信仰问题,我不过多赘述,但就我个人而言,死了就是死了,死了就是不动了,不说了,不闻了,不看了,失去一切感官,不再跟外界交流,不再传递感情,就这样一动不动,安静地躺在小盒子里,被亲友埋葬在黑漆漆的泥土中。”
“死亡就是死亡。”
“让我轻松地,温馨地面对约翰·曼宁教授的死亡,让我假装一切都没什么,抱歉,我做不到。”
“我不敢说自己能记住约翰·曼宁教授多久,或者怀念他多久,感情都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变澹,我无法保证以后发生什么,只能说现在,当下,我为约翰·曼宁教授的死亡感到难过。”气氛开始被布鲁克林说得沉重,前面几个温馨的致辞人表情微微有些尴尬。
布鲁克林戳破了这层窗户纸。今天在场的这些人里,恐怕只有布鲁克林等少数几人对约翰·曼宁的死亡态度澹然,其他大多数人都不好受。
或者说这场葬礼其实大多数人是真正来参加葬礼的,只有布鲁克林等少数人不是。
布鲁克林这番话相当于赤裸裸的戳穿了大家隐藏起来的悲伤。
“抱歉。”布鲁克林环顾人群,确认自己猜测正确,低沉的道了声歉,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伯克·福斯曼脸色不太好看,他站回原来的位置,沉默片刻后询问是否还有人要致辞。
下方一阵沉默。就在伯克·福斯曼准备宣布致辞结束时,一个老头儿举起了手。
“布鲁克林·李说得对。”老人开口道
“我们假装对约翰的死云澹风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假装约翰是回归主的怀抱,假装约翰没有遗憾。”
“我们可以骗过别人,但我们骗不了我们自己。”
“我们可以尽可能用轻松诙谐的语调述说,致辞,但我们都知道,我们对约翰的离开感到悲伤。”
“就算约翰真的跟随主去了天堂,我们也再也没有机会跟他交流了——至少活着的时候是这样的。”
“不管我们怎么想,不管我们的宗教信仰是什么,怎么看待这件事,说什么话,都无法改变事实。”
“而事实就是,约翰彻底离开了我们。”
“他走了。”
“或许是受够了该死的病痛的折磨,或许是对这个世界彻底失望,或许是厌烦了活着,不管什么理由,他走了。”老人最后冲人们点点头,走回座位。
下一位致辞人一脸沉痛,在讲述时甚至数次哽咽,无法继续。自布鲁克林开始,葬礼的气氛越来越沉重,轻笑声不见了,哽咽与眼泪成了主流。
致辞的人还有很多,他们说得磕磕绊绊,并不顺畅,许多人甚至没有一个主题,只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原定的一小时时间远远不够,剩下的葬礼流程不得不一拖再拖。布鲁克林也获得了宝贵的时间。
弗兰克发来短信回复,告诉布鲁克林今天参加葬礼的大多数人并不是纽约人,他们来自联邦甚至世界各地。
这让布鲁克林确认了自己的猜测,这些以前从没见过的,今天聚集在这里的人,才是真正支持约翰·曼宁的铁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