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毓卿睁大了眼睛。
“我留下来照顾老太太吧!没人管着,怕是不行的。”王春娘面巾上方一双眼眸闪着温柔怜悯的光,“若是何壮士能洗刷冤屈,说不定她能撑到何壮士回家见上一面。”
牛车冒着大雨,摇摇晃晃回了京城。
罗丹霞担心的问章毓卿:“你真的有法子能证明何琦是冤枉的吗?”
“确实有法子,但只有五成的把握。”章毓卿坦然说道。
罗丹霞吃惊的说道:“啊?那可怎么办?证明不出来,连那个叫方墨的也得被砍头呢!”
章毓卿微微一笑,“尽人事,听天命。”
方墨是陆惟的贴身小厮,若是被官府砍了头,陆惟的脸往哪搁?
此事能成,自然皆大欢喜,而章毓卿赌的就是即使此事不成,最终未能救下何琦,陆惟能在方墨被行刑之前赶回来,至少把方墨捞出来。
方墨并没有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而一个备受皇室宠爱的郡主之子还捞不出来一个鲁莽的愣头小子,那不笑话么!
罗丹扬点头说道:“这世上本也无十成十把握之事,凡事都有意外。毓卿表妹说的不错,尽人事,听天命,无愧于心而已。”
不到一天时间,京城贩夫走卒,市井民众,甚至连官员和家眷都听说了一件稀奇事,整个京城说的热火朝天。
一个已经被拉到刑场砍头的死刑犯,在刽子手的大刀即将落下的那一刻,被他有情有义的师弟法场喊冤,拦了下来,案件三日后在京兆府重审。
连茶馆里的说书先生都讲的绘声绘色,编成了好多个说书段子,整个过程高潮迭起,惊险异常,从天降异象,刀下留人,到最后连老天爷彻底动怒,降下九霄神雷,为那死刑犯鸣冤。经历了一天的口口相传之后,版本已经进展到了还有数万只飞鸟哀嚎齐鸣,法场上的鲜血汇成了一个“冤”字等等……
时人笃信鬼神,各种真真假假的神奇传说给整个案件渲染上了浓重的神秘色彩。若说方墨舍得一身剐去救师兄已经让京城上上下下的人相信何琦是冤枉的信了五六分,鬼神之说更是让所有人都相信何琦定是被人冤枉。
况且何琦虽穷,可并不吝于帮助别人,街坊四邻多有受他恩惠的。
这世上的人虽有落井下石的卑劣之徒,但危难之际愿意伸出援助之手拉人一把的人更多。
三日之后,乌云散尽,雨过天晴,金色的阳光洒满了大地。
京兆府开堂重审何琦一案,整条京兆府的大街都被围的水泄不通,人山人海,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等着开堂。
方墨的众师兄弟在各处安排好了人手,高声喊着:“为民伸冤!为民伸冤!”
一声声“为民伸冤”的高喊声振聋发聩,回荡在京城的上空。
罗丹扬带着章毓卿和罗丹霞艰难的挤到了公堂最前面,方墨的师兄弟推着何琦瞎眼老母的板车和王春娘已经等在了那里,给他们占好了地方。
经过王春娘几天的精心照顾,何老太太的脸色好了很多,身上干干净净的,花白蓬乱的头发也梳理的整整齐齐。
“辛苦二姐了。”章毓卿握住王春娘的手,说道。
王春娘抿嘴一笑,“可别这么说,我也只能干点我能干的。”
罗丹霞抱怨道:“怎么这么多人!差点把我挤死了!比那天看砍头的人多多了!”
章毓卿说道:“今天来的人和那天看砍头的人不一样。”
“不都是看热闹的吗?”罗丹霞疑惑的问道。
章毓卿摇头,“不一样……那天的人是一群闲汉地痞,他们不过是想看血腥刺激场景的乌合之众,而今天来的人都是普通老百姓。”章毓卿环视一周,缓缓说道:“他们想看的不是热闹,是公平正义。”
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被无辜冤枉的何琦。
每个人都不希望自己成为稀里糊涂拉上断头台送命的何琦。
他们来这看的不是热闹,看的不是何琦引颈就戮,而是这世上还有公平正义,能让何琦这样无权无势的底层小人物的冤屈得以声张,能让何琦这样老实本分的百姓平安回家。
如果死了人,官府就可以葫芦僧判葫芦案,草菅人命,拿他们这样的无辜老百姓去结案,砍一个无辜老百姓的人头交差吗?一个老百姓也许无能为力,等待残酷的命运降临,可京城数万百姓呢?
街上站满了人,京兆府的衙役们根本驱赶不动,没有人愿意走,大家都在等一个结果,一个令他们所有人都满意的结果。
这个案子,已经不再是简简单单的杀人案了,而是一桩几乎京城数万民众集体参与的公案。
时间越来越晚,本该进大堂审案的官员却迟迟未能出现,看来已经知道此案的棘手程度了。
“当官的怎么还不出来?也不知道他们两个怎么样了!”方墨的师兄弟等的心焦,忍不住嘟囔。
章毓卿气定神闲,笑容加深。
审案子的官员出来的越晚,便说明此案翻案的可能越大。他们一定躲在衙门内堂里面着急上火的商量对策,看如何审理此案,才能给大众一个交代,化解京城百姓们的滔天怒火。
罗丹扬明白了章毓卿的意思,挑眉一笑,“毓卿,你现在有几成的把握救出方墨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