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识夏客客气气地问:“不知道白公公有什么赐教?”
“不敢不敢,”白善连连告罪,“是老奴临行前,陛下嘱托老奴带来的一些玩意儿,赠与楚姑娘解解闷,也好宽慰楚姑娘离乡之苦。”
他附耳到楚识夏耳边,轻声道,“楚家子入帝都一事,实非陛下所愿。但陛下定会保姑娘平安无虞。”
楚识夏心下哂笑,心道,他连我进不进帝都都说了不算,我在帝都是死是活难道他反倒能说了算?这话漏洞百出,若非皇帝在虚言诓骗,便是这句“非陛下所愿”掺了水。
白善哪里知道楚识夏听一句话,脑子转了一百八十个弯,满心满眼地以为这位大小姐是个除了发脾气一无是处的,跟帝都那些骄纵的贵女如出一辙。
“楚三谢过陛下。”楚识夏面上恭敬道,“玉珠,送白公公回去吧,看把公公给冷得。”
白善送来的大多是些精巧的玩意儿,琥珀镇纸、红珊瑚珠子、白玉双鱼佩等等。楚识夏看都没看一眼,命人收了扔楚明彦院子里,只剩下一只金丝笼子留在原地,下人们不知道如何处理。
“这是什么玩意儿?”楚识夏看着笼子里那只自顾自梳理翠色羽毛的鸟儿,眉峰一挑。
这只鸟不过巴掌大,精致玲珑得像是用宝石珠玉堆砌起来的。青翠的翎羽在火光下折射出不同的色泽,眼珠子像是一对精巧的血玉雕琢而成。
玉珠看了一眼,道,“这是只雀儿。”
“我知道这是雀儿,这东西是怎么从帝都带过来的?这都没冷死它?”楚识夏手欠地折了根梅花的细枝,伸进去逗弄它。
“许是在马车里烧着炭,白公公一路用精小米喂着带过来的吧!”玉珠颇有心得,“听说帝都里那些大户人家养的雀儿,要用细金链子拴着,用珍珠米喂,在大房子里烧银丝炭养呢!”
楚识夏的笑容有些淡了下来。
玉珠有些摸不着头脑,“大小姐不喜欢吗?”
这么精致的玩物,在镇北王府很少见。
云中军费开支巨大,如果仰仗帝都拨款,再经地方官员里三层外三层地盘剥,纵然楚家军神勇无双,拥雪关也早让北狄人打得跟筛子一样了。
楚明彦开源节流,镇北王府用度节俭,即便骄纵如楚识夏也不会像帝都那些千金小姐们一样,有玩不尽的稀奇玩意儿。
“没什么,喂着吧。”楚识夏扔了花枝,心不在焉道,“御赐的东西,养死了好像不太好。沉舟去哪了?”
玉珠有些茫然地眨眨眼,“您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啊?要不大小姐你喊大点声,或许他睡着了?”
——
沉舟从书房回来,被楚识夏拦在院子里,一五一十地复述了自己听到的话。玉珠听了个开头就直呼不妙,连忙给沉舟使眼色让他别说了。
但沉舟丝毫没有领会到她的意思,一口气说完了。
玉珠在一边看得胆战心惊,忍不住去瞟楚识夏。楚识夏的脸色一时青一时白,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响。
楚识夏打小就是个得理不饶人,没理也要占三分的性子。楚明彦费尽心思地管教也无济于事,玉珠认为二公子的怂恿和纵容功不可没。
楚识夏最恨人编排楚明彦的身体。
她不久前还因此当街和一位将领的儿子当街动起手来,只因那人酒后说了一句“楚家以兵武起家,镇北王不堪大用,唯二公子硬撑尔”。
楚识夏在旁边听完了,“砰”的一声把酒杯捏得粉碎。当场踹断了他三根肋骨,打砸了一条街的店铺。玉珠当时吓得话都说不出来,本想让沉舟帮忙拉住人,没想到沉舟撸起袖子就上前助拳了。
两个人把那位公子,连带着公子的一众狐朋狗友、飞鹰走狗打得抱头鼠窜,让云中郡百姓们看了好一番热闹。
事后,楚明彦低声下气地赔了店铺的钱,然后怒不可遏地把人拎回祠堂罚跪。即便如此,楚识夏也梗着脖子不肯认错,把楚明彦气得多喝了三碗药,才不甘不愿地说自己做错了。
下次一定让沉舟把人套了麻袋拖到巷子里打。楚识夏当时在心里恨恨地想。
“大小姐,那可是帝都来的人……”玉珠战战兢兢地提醒她。
别说打一顿,光是派人偷听人家的墙根已然理亏。楚识夏没有由头发作,就算有,也得忍着。
“你不高兴。”沉舟的眼瞳暗了下来,“那我去杀了他们。”
十七岁的沉舟眉眼才略显棱角,闷不吭声地比划出这句话时,有种冷气森森的凶狠——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话,即便他不说话的时候你甚至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玉珠在心里连声喊着救命,打定主意只要沉舟一出门,她就飞奔到楚明彦书房里告状。
“不用。”
玉珠的心重重地一落,踏实了。
楚识夏目光一转,落在那只自顾自地梳理羽毛的雀儿身上,“他的命,我亲自取。”
“还有,”楚识夏转过去看着沉舟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沉舟,你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