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惦念大小姐。幕僚心下叹气,如实道,“还没有,大小姐向来聪慧,应该不会出大事的。”
“我哪里不知道她聪慧,可她就是太聪明了,太聪明的孩子活得会很辛苦。”楚明彦摇摇头,起身走到窗边,窗外积雪将化,“她长这么大,最大的缺点就是感情用事,却总也改不掉……这不是将软肋送到人家手里,任人拿捏么?”
“神机妙算如王爷,不也关心则乱吗?”幕僚调侃道,“有心软的地方,才像人啊。说明王爷将大小姐养得很好。”
“帝都那个地方,哪里是人呆的。”楚明彦苦笑。
——
次日清晨。
楚识夏才睁开眼睛,便摸到手腕上完整的一串佛珠——十四颗,一颗不多一颗也不少,仿佛昨夜那场梦魇只是她的臆想。可肩头的齿痕才结痂,动一动就要流血。
偏殿里只有她一个人。
“楚小姐,您醒了么?”
宦官捏着一把尖细的嗓子在门外喊,“陛下传您去用早膳。”
“醒了。”
偏殿大门被人推开,宫女们鱼贯而入。楚识夏被宫女们围绕着更衣洗漱装扮,布娃娃似的任人摆布。她的眉眼在描摹下艳得有几分戾气,像是沾了胭脂的刀剑。
“帝都的千金们都是配玉石镯子,最近时兴的金丝绞枝缠花镯子也很衬姑娘这身衣服。”宫女吹捧道,“姑娘要不要试试?”
楚识夏垂眸扫了一眼手腕上色泽莹润的佛珠,轻描淡写道,“不必了,我生来煞气重,兄长特意求来佛珠为我镇压。随意摘下,恐伤了他人。”
宫女便悻悻地住了嘴。
镜子里的少女穿着一身艳色的织锦长裙,裙摆上点缀着金色的鸢尾花纹。盘起来的发髻上错落着珠钗,唇上点着一抹红色,映得她肌肤欺霜赛雪。
倒有几分像盛气凌人的帝都名媛。
楚识夏拎起裙摆,大步走出了偏殿。
还未走到正殿,楚识夏就听见了皇帝和某人交谈的声音。
“近来春日渐暖,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母后的意思是,不如在城中各处架棚施粥,广积善德,以求今年国运昌隆。”
皇帝共六个儿子,有资格清晨面圣的却不多。
楚识夏脚步略一迟疑,殿内的皇帝却已经发现了她,“墨雪,过来做。”
楚识夏转过门扉,映入眼帘的是一袭蟒袍,和一张素净而柔弱的脸,像是一支被雨水打湿的紫丁香。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楚识夏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白焕静静地端详着面前的少女,只觉得眼前微微地被她的容光所照亮。
昨天三皇子被打得鬼哭狼嚎,一路滚进了宫里,可他看着身上并未少了哪块肉,想来下手的人还是心中有数。
“不必拘礼。”白焕冷淡疏离道,“父皇若没有指教,儿子就先回去了。”
“急什么?”皇帝抽出一双象牙箸在桌上点了一下,神色莫名,“云中雪灾频发,墨雪对于赈灾一事应当比你更清楚,你不如问问她的想法。”
白焕轻轻地拧起了眉。
他虽然不喜摄政王摆布,但也知道和楚识夏走得太近对自己没有好处。皇帝对他厌恶至极,此举试探之意昭然若揭。
楚识夏轻轻地叹了口气,很为难似的,“陛下真的要让我说吗?”
皇帝来了兴致,“你说。”
“赈灾和施粥并不一样,我恐怕帮不了太子殿下。”楚识夏神色肃然,“一个是为了让百姓们活命,一个是为了求神告佛,恕墨雪有心无力。”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皇帝夹枪带棍地讥讽了一句,摆手道,“也罢,随你母亲去吧。总归是为了做个样子给旁人看,别做得叫人看了笑话就好。”
白焕点头称是,压低的眼角捕捉到楚识夏唇边一缕难以觉察的笑意。
——
楚识夏出宫的时候带走了一马车的赏赐,还有羽林卫的官印。那是一枚黄铜印章,背部是一只振翅欲飞的鹰。楚识夏把这枚沉甸甸的官印在手里抛来抛去的玩,马车却忽然停下了。
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马车壁。
“谁?”楚识夏按住了饮涧雪的剑柄。
“我。”白焕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方才的事,谢谢姑娘了。”
“没什么好谢的,殿下不怪我口出狂言就好。”楚识夏轻飘飘地放下了剑。
“那就这样吧,如此对我和姑娘都好。”
这句话说完,马车重又缓缓走动起来。楚识夏忍不住撩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白焕清隽的身影消失在层层关闭的红色宫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