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个，我大概说错了什么话了吧？”芮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表情，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狐桑虽然曾经通过书本和古老的传说对人类有所了解，但这与人类直接接触的短短半天时间，他还是深切地体会到了传说和实际毕竟是两回事。至少到目前为止，他始终觉得人类的内心要比自己理解的复杂得多；不仅如此，人类“变脸”的速度之快，也让他望尘莫及。

你永远不会知道他们下一步想的是什么，狐桑内心嘀咕着。

“嗨，我说，不就没个灵力嘛，多大点事，咱们人类不也没有灵力嘛，照样活得潇洒得意，快活人生。”柯振石的脸上则写满了不以为然。狐桑注意到，这个家伙不仅是三个人类里面个头最矮、年纪最小的那一个，而且还是最没心事的那一个。他似乎一点都不关心灵力究竟是什么，有什么功用；他好像只关心灵力发挥出的力量，能不能让他感到有趣或者震惊。

“想来只要不影响他及时行乐，他可以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狐桑偷偷地分析着柯振石的话语，试图从中找到这个人族少年的性格特征。

“是啊，狐……狐桑，该……该有的总是会有的。”狄清川说话，因为结巴而显得有点无足轻重，总是很难一下子抓住他话语的重点。不过，在狐桑看来，这个人并不是想说一些废话，而是不知道如何更好地表达。

“他应该是想让我宽心。看起来他有点消极，相信命运。”狐桑竭力想要在最短时间内摸清他们每个人各自的脾性。毕竟，接下去，他们可能会一起走很长的路——以最快的速度了解自己的同路人，这是每一个闯荡世界的人都应该具备的基本技能吧。

狐桑看着满脸真诚的三个少年，突然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温暖从心头升起，这种感觉那么的奇怪，和父母家人给他的不同，但又说不清具体差别在哪。他觉得不管怎样，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他搓了搓毛茸茸的脸，长出口气道，“是啊，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你们知道吗？你们其实和我不同。“

狐桑慢悠悠地抬头，看着已至中天的明月，思绪飘向了远方，“在我族祖先的眼里，人类虽然没有灵力，但却拥有不逊于灵力的特殊创造力，如果用我们世界的力量比喻，就是你们拥有与生俱来的天赋，人族独有的创造天赋，这是我们这个世界最高级的精灵，都无法企及的特殊才能，让在下好生羡慕。”

“啊哈，是吗？我们人类真有这么棒？”柯振石咧嘴大笑道，虽然语气是询问，但显然全盘收下了狐桑的话，正在为身为人类而骄傲。

“嗯，”狐桑认真地点着头，却心念一动，想要逗逗柯振石，调皮道，“比如说你吧，在我眼里，那本领可一点都不输土蝼的天赋。”

“哈？土蝼？他们有什么天赋？”显然，狐桑的话语激起了柯振石的好奇心。

“吃，还有偷。”狐桑强忍住内心的笑意，满脸郑重地说道。

“不不不，”柯振石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我柯某人注定将来要干一番大事业的，会成为一代侠客英雄，拯救万物生灵于水火。”

看着他正义凛然的样子，狐桑感到自己憋不住了，不禁嗤嗤地笑了两声。

“哎！这人没药救了！”芮艿的话有些刻薄，“手无缚鸡之力，还要当大侠？！”

“她的内心有一把尖利的刺，时时刻刻对外，应该以前被什么东西伤到过。”狐桑感到，芮艿的性格比起其他两个人来说，要更锋芒外露一些、争强好胜一些，好像也比较不太容易沟通。但似乎又要比其他那两个男孩子聪慧一些。

“对了，狐桑，其实我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为什么你们家一说起凤皇诞生这件事，就这么郑重其事。在我们世界，凤皇不过是一个象征性的符号，其实并不存在，也没人见过。”芮艿这边嘲笑完柯振石，回头就抛了个严肃的问题给狐桑。

“不存在？！”狐桑瞪圆了眼睛，好像听见了什么天方夜谭，道，“怎么可能呢？凤皇就是天下最尊贵的象征，是太一之神的造物，五千年才诞生一次的灵界奇迹。如果没有凤皇，我们的世界就会被魔族和幽冥之物占领，他们……”

狐桑突然想起了什么，抑制住了继续往下说的冲动，神色罕见地凝重了起来。

他的欲言又止，似乎进一步激起了芮艿内心的疑问，只听她道，“五千年诞生一次凤皇？这事有什么凭据或者见证吗？还有，什么是太一之神？所谓的魔族、幽冥之物，又是什么呢？他们为什么要占领你们的世界？”

芮艿连珠炮似的发问，让狐桑感到有些招架不住，他连连摇头道，“这些都是传说，从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那里就有这样的传说了，我们狐族的书籍上也有相关的记载。这事的具体，恐怕只有灵娲大神才知道吧……”

“那你总知道些什么吧？”芮艿不死心问道，“我听说你可是很博学强记的。”

狐桑砸了咂嘴，他不知道怎么和另一个世界的人类来解释这个世界的神的事，魔的事，乃至凤皇的事。芮艿的话难住了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听来的、看来的，他不知道怎么通过只言片语去解释寰宇遥远过去的事儿。

他目光呆呆地看着前方的篝火，似在回忆着什么，许久，才带着一丝缥缈的声音道，“我从前闲着无事，专门看过一些记载先古过去旧事的材料，确实大致知道点儿……”

他停下话语，看了眼芮艿，又扫了扫柯振石和狄清川。当他看见他们仨的眼中都闪烁着强烈好奇的光芒的时候，内心小小地激动了下，于是镇定了心神，娓娓道来。

“据说宇宙初始，天地一片光明，那是我们光明的至高神太一的丰功伟绩。”

一听这话，那三个人族少年的脸上都写满了不信任。狄清川庄重地摇了摇头，小声嘀咕着，“不不不，宇宙起……起源于大爆炸，这……这是常识。”

狐桑其实听不太懂他话的意思，因此也没在意，继续往下说，“太一神很伟大，也很神秘，我们灵族的肉眼凡胎总看不见他，但他却总是养育着我们、帮助着我们。是他把光明和能量带给我们这个世界，创造了山海万物。开始的时候，世界万物是没有灵的，是个僵硬的死物。后来，他亲自把光照拂在一部分物的身上，赋予了他们生命，从而诞生了有灵的族群，这就是我们最早的三十二精灵族。后来，太一神又想干件更伟大的事情，就是让世界上所有的事物都有灵。于是他用自己全部的力量造就了一块石头。”

“一块石头？”柯振石惊声道，“这事和石头有什么关系？”

起初表情平淡的芮艿的神情也随之一震。看来这块石头成功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狐桑的内心有些得意。

“是的，据说这块石头虽然外貌朴着，看起来毫不起眼，但却是太一神以先天法则凝聚宇宙洪荒原力锻造而成，是寰宇之精萃、生命之始基。”

“这有点像古代道家哲学讲的道生一啊！”柯振石急急地打断了狐桑的话。

“可他为什么没事要弄块石头呢？”芮艿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狐桑看着他们大惊小怪的样子，有点想不通，难道他们那个世界没有太一神吗？那他们的神是谁呢？不过既然狐仙羽夸赞过人类比我们高明不知道多少倍，那想来他们那个世界的神也应该是超出我们想象的存在了。为了不让人族少年看出自己什么都不懂，狐桑决定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

“道生一？嗯，听起来是这么个意思，神嘛，大概都差不多吧，”狐桑继续道，“为什么会有这块石头呢？是因为太一神想要把光带给天地万物，从而激活他们的生命。但没有想到的是，这件大好事却把不好的恶灵给招来了，那就是寄生在‘黑’里的‘魔’。”

“魔？！”连狄清川也发出惊呼声了。看来这故事确实挺吸引人。

“是的。我已经说了，太一神造出的宇宙，开始的时候是没有灵性的，都是些普通的物质，或者生命体；后来他用灵光创造了属灵生物，这些灵族聪慧通透，充满光明，能读懂太一神的想法，生活非常美好。太一神就想让整个世界都变成光明美好的，就想让万物都被光明激活自己的灵。但是啊，因为有些物质本来不是用光打造出来的，也不是具备天赋灵性的，他们被激活出的能量，就只能是光明的反面，那就是黑暗。”

“太不可思议了！光明怎么就激出黑暗了呢？”柯振石摇头咋舌道。

“因为太一神没有形体，他来自虚无；但他创造世界的时候，又给了世界以具体的形状，他担心光的虚无会让物质被灼伤或毁灭，就背着光造出了最早的山川、河流及土壤，以及各种生命。所以宇宙万物除了三十二灵族，都来自光的反面——黑暗。它们之中的有些被光激活了，但灵魂的颜色却不是光明的，而是黑暗的！”

狐桑说到“黑暗”的时候，故意用力挥了挥手，好像在驱赶着眼前夜色的“黑”。和所有灵族一样，他不喜欢谈论“黑”，所以接着又把话题转回了太一神，“太一神意识到自己的善意带来可怕的后果，但也不想毁掉这个他自己造出来的世界。黑的灵固然坏，但毕竟也是自己所造，只要不让他们统治世界就行了。于是他不断将光的能量注入那块石头，想要用这块光明的石头镇住黑暗的灵，也就是魔。”

“后来呢？魔就被石头镇住了？”

狐桑没有理会，继续道，“太一神神通广大，很顺利镇住了魔。但是魔族的灵毕竟被激活了，岂会轻易就被毁掉呢？所以他们虽然被镇住了，但蠢蠢欲动，不断从黑暗中汲取能量。太一神估算出魔族积攒力量需要五千年，于是就想了个法子，委派凤皇作为自己的使者，每五千年一次携带这块石头翱翔寰宇，把光播撒向世界，并且召唤灵族共同使出光明的力量，从而抑制住黑暗。”

柯振石显然被狐桑的故事迷住了，听完后喃喃地发出自己的疑问，“这个世界不是太一神创造的吗？他怎么会没法消除黑暗呢？”

芮艿冷哼了一声，“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们的世界也有一个相似的悖论啊——上帝能不能举起一块自己无法举起的石头，你没听说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