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成人礼(1 / 1)

转转眼深秋步入冬月,天气也从暖变凉再变寒,风吹的落叶常常飘得院中都是。可能秘密都摊开了便不再顾忌了,阿平常常会拉了我下密道,在书屋里一待就是一下午。他要找书给我看,可我一看那繁体的文言文就头疼,直呼自己识字不多看不懂。但他却不肯放弃,拉了我硬要跟他学写字,无奈只能硬着头皮拿起毛笔练字。

俨然这两月里他成了我的老师,而我却是个“不成器”的学生。没法成器,一来对书法真没兴趣,二来我这本该“零基础”只是得了几天先生所学略识字的水平,假如“天才”式的一教就会再举一反三,那就太假了。

阿平乐此不疲,很享受这过程,偶尔夜间梳洗完了睡不着觉都还拉了我下去。等我实在困时就睡在榻上,几日下来,这地下书屋反倒成了我们的卧房似的。

这日,有阵子没理会我的刘寡·妇突然交代我今日要吃面,而且要多煮一些。

虽感诧异但我也没多想,只问要准备几人份的,听她意思应是要请人来,否则面食易糊,不可能多煮在那等面糊了吃面疙瘩吧。她虽蹙了蹙眉,但还是说煮上五六个人的。

等我在灶房里忙前忙后时忽然想起怎么这一整日没见阿平呢?又去地下看书去了?近日他都快成书呆子了,整天钻书里头,可基本上每次都会拉了我一同下去,若我要在灶房忙的话他都会在旁边帮忙。

差不多在我将面和好准备拉面时听见前屋来人了,很快一道身影出现在灶房门口。

“姐姐,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来人是杏儿,我将她打量了下后有些吃惊,自那日她配合刘寡·妇使计后就再没见过,却没料这几月竟瘦了一大圈,脸显得越发的小,没以前看着娇俏了。

那看过来的眼神里有一丝的幽怨,而脸色也有些苍白。

我想了下便道:“正要拉面呢,你如果会就过来一块儿弄。”她听后立即走了进来,冷不丁地道:“平哥哥今日冠礼,光吃面会不会单调了些?”

我抬起头,“你说什么?”

她假装怔了怔,然后问:“今日是十二月初五,姐姐你不会不知道是平哥哥的生辰吧?”

鬼才知道!谁来告诉过我这件事?就连那当事人都跟我只字未提。还有,冠礼?我眯起了眼,“弱冠之礼?”十八?还是二十?我对这时代的说法并不太清楚。

只见杏儿摇头说:“非弱冠也,平哥哥的年龄还差两年,清姑说特意提前行办作成人礼是平哥哥那边家中的规矩。是故……”

“弱冠是二十对不对?”我没耐心听她多废话,直接打断了问,见她点头顿时心中升起一股恼怒,将面团往灶头上一扔就往外走,身后杏儿急急追问:“姐姐你去哪?”

我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既然是他生辰,把这表现的机会让给你还不乐意吗?”

她脸上的表情敛了去,看我的目光隐隐露出恨意。

懒得理她,径自出了灶房先去前屋走了一圈,见老郎中和木叔都在那坐着;又走到院中看了眼佛房内,刘寡·妇跪在蒲团上正念着经;后屋房中无人,我直接将门关上掀了床板下地,来到书屋仍不见主角;走到书墙前移开那本机关书,书墙分成两半而自动推移,一眼就看见站在里头的身影。

听见此处动静他缓缓回身,目光里倒没惊愕,只是微微讶异,转而便向我招手。

这是我第二次踏入此间密室,应该属于是专门为阿平他爹辟的一处静室。来到他身边看了眼那被掀起的棺盖,蹙起眉问:“你在这作何?”

“与父亲说说话。”

这都是什么怪癖!跑到地下掀开自己亲爹的棺材板,对着一副衣冠冢和一块牌位来说话,如果说我那未曾谋面的公公当真显灵,就不会觉得儿子这行为是对自己亵渎吗?

口气不太好地又问:“说完了没?”

他侧头看了我一眼,点了下头,“完了。”等他将棺盖阖上后,我率先走出了静室来到书屋里,他稍后走出又再将书墙关上才来拉了我的手问:“你怎么了?”

我勾了一抹浅笑,目光凝着他的眼睛,直截了当问:“今日是你生辰?”

沉静一瞬,他点头。

我又问:“满多少岁生辰呢?”

他眼神闪躲,扭转了头小声答:“十八岁。”

轻笑出声,含着讽意而道:“也不知是谁在成婚的头日跟我义正严词说自己十八岁了,怎么过了大半年还要行冠礼呢?”

这回他那脸上表情不再淡定了,别别扭扭的,甚至还微微泛红,好一会才低道:“当初你与我说话的口吻将我看成了孩子,我不想被你那么看待,就把年龄多说了一岁。”

我哼了一声,原本很气恼这会儿却感觉没那么气了,计较年龄差的不应该是我吗?怎么反过来变成是他了呢?他小心地看了眼我神色,伸手来拉我又道:“其实你看我也没瞎说,这不就十八岁生辰了嘛,而你生辰要在正月里过,我与你差的就是一岁而已。”

挑了挑眉,他连我生辰是几时都知道?老实说我连我自个都不清楚,因为来到这时代就没过过一次生日,家中也就小同有这福分会过,也就是在那日一人吃碗面而已。

似知道我在想什么般,他为我解了惑:“让喜婆去提亲前会拿你八字来匹配,那时便晓得你的生辰已经过了。”

莫名心虚,生辰八字是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然后,还不能问。

原本来时的气恼又被他三言两语给打散了,一直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是那个能够掌控节奏的人,却在认清事实真相后发现带节奏的人是我眼前这个刚刚准备过成年礼的臭小子。

两人一同回到了上边,阿平要去开房门被我拉住,不甘愿也没好气地道:“换身新衣啦。”

刚好前几日又替他做了一套厚一点的长袍,颜色依旧是他喜欢的深蓝。得亏他的“调教”,我现在对裁布做衣已经很熟练了,就是每次缝补时都会十分想念缝纫机,哪怕我不会用,但可以学啊,比这样一针一线地缝要有效率得多。

本想等天再冷一些拿出来给他穿,哪料今日是他生辰,如此重要的日子怎能少了新衣?

现在阿平只穿我给他做的衣袍,确实他的身高往上拔长了不少,原来那些浅色的都略短了。而今我也算是明白他为啥突然偏爱深色衣袍了,因为显成熟,他不想让人看了觉得比我小,所以说我和他角色反了,本该我介意的变成是他更在意。

换好新衣他的嘴角明显牵起了弧度,拉我出房门的脚步也变得很轻快,我暗喜于心,面上却仍故作正经。

来找灶房门外,见里面静悄无人,原本留在这里的杏儿也不见了。阿平本要拉我迈入,却被刘寡·妇在院门前唤住:“阿平,先过来佛房行礼吧。”

心中一顿,这时代最讲究礼仪,冠礼这般重要的事件定然有个程序章程。往院内走时我悄悄暗看了眼阿平,有些发虚地想应该行这礼不用我做什么吧。

实在是没经历过,小同还小,不及冠礼年龄,当真不知其中细节。

走进院中就见一干人等都站在了佛房前,而刘寡·妇只领到门前就站定了回望过来。自然视线不可能落我身上,难得见她一脸慈色地看着阿平,语气也缓和了许多:“快先进去拜过父神吧,祭祀品也都为你准备好了。”

阿平点了点头,抬脚就往内走,拉着我的手却没松开。

几乎是一刹那间我就发现周旁上下都面色变了,刘寡·妇更是惊喝出声:“阿平!”等见阿平顿步时,她目光沉厉地瞪着我,“你要带她进去?”

阿平侧转眸来看了我一眼就移转视线,轻声反问:“为何不?”

不等刘寡·妇开口老郎中就先走出一步劝说:“公子万万不可啊,冠礼之前拜见……拜见父神,此礼只可男不可女啊,您若将夫人一同带入是以对父神不敬。”

木叔也走上前来,“请公子三思。”

这是我头次听他们称呼阿平为“公子”,脑中不合时宜地反射出一种形容——公子温如玉,但立即暗自失笑,阿平这牛脾气与温如玉似乎一点边都沾不上。

就如此刻,他眸光环视一圈,我还有心力注意到他在转到老郎中身上时直接忽略了那处眼巴巴望着他的杏儿,此举甚合我意。随后听见他清冷的语声缓缓道:“我已带兰见过父亲,也在父亲跟前一同磕过头,她是受过父亲恩泽的儿媳,今日我行冠礼理当由她相伴。”说到此处,他有意沉顿一瞬,然后再问:“你们可还有意见?”

除去杏儿,其余三人都一脸震惊,刘寡·妇更是眼中不敢置信。

我也其实挺吃惊的,原来那日他拉我来到他父亲的棺木前揭开棺盖又俯首磕头,是有用意的。若联系今天情形,是否意味着他从那时就想好了要带我参与他的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