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尹闻言挑眉,饶有兴味地走过来,抬起了她的下巴,看见她倔强的眼睛,「你觉得,你那麽容易查到的事,旁人会看不出?」
nV子眸光微颤,「殿下的意思,是这件事另有人指使?」
「很好。」靳尹松开手,站起身来,漆黑的瞳孔映着昏h烛光,唇角笑意分明未及眼底,这样愉悦的表情出现在这张Y郁的脸上,显得有些违和,「水至清则无鱼。既然要做,自然不能如此轻易让人找到;反之,能想到以此诱敌之计,倒也非泛泛之辈。」
这样的计谋与手段,倒有些像是一个人的作风……
靳尹敛了笑容,眸中划过一抹寒意,冷冷开口问道:「对了,侧妃现在何处?」
都这个时辰了,常瑶有陆知行作陪,耽搁久些并不意外;但凌思嫒与他们向来不对盘,此行还是不得已代他前去,按着她往日X子,拍卖会一结束,她早该回来了才是。
她近来行事作风改了许多,也许是终於学会成长,偶尔於政事上也能帮衬一二,再加上她从小涵养与见识,若扶植她代替常瑶倒也不失为一良策。
只是,这样的想法,他自然不会轻易向外人道出。
「侧妃尚未回g0ng,此时应还在商会。」
尚未回g0ng……
靳尹眼神一滞,说不出是什麽感受,只觉心里的期盼卷成了一个不见底的黑洞,这洞越滚越大,渐渐吞噬了整个心脏,空落落的,试图想往里头填补些东西,可却怎麽填也填不满。
他沉默地看着身前的nV子,目光又转到跪伏在地上不敢起来的几个影卫身上,喜怒莫辨。
「差点忘了,今夜是除夕。」半晌,他缓缓笑了,「各位,辛苦了。」
他招了招手,四下埋伏的侍卫围拢上来,几人只听见耳边银甲碰撞嚓嚓作响,Y影笼罩在头顶,他们慢慢抬头,只看见靳尹微扬的薄唇一开一合,道:「这年底的最後一夜,诸位就在h泉路上……做个伴吧。」
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漫天遍地,季纾穿着银白狐裘,走在前方,他的脚印落在雪地上,每一步之间的距离都是一样的。
凌思思落在他後头几步远的地方,望着他挺拔似竹的背影,没有出声。
时间不早,纵然再不舍,还是得回去。常瑶有些醉了,有陆知行送她回去,而她则与季纾一道。
东g0ng耳目众多,不b外头,两人保持距离,如同从前的凌思嫒与季纾那样,陌生而疏离,唯一不同的只有她不会那般任X地挑衅谩骂。
沉默的时间久了,凌思思耐不住无聊,开始自己找乐子。甬道上的雪积了一层,他踩过去便留下印子,凌思思数着步伐,踩在他的脚印上,刻着花卉的鞋底踩过,於雪地上开出了一朵又一朵的花。
季纾许久没听见她的声音,侧头一看,就见她一个人踩着他留下的脚印,独自玩得正欢。
少nV裹着雪白的大氅,像只活泼好动的小兔,在她身上似乎有永远也耗不完的活力,一动一静总是别有风情,灵动又俏丽,彷佛是雪地里兀自生长的蔷薇,不合时宜的灿烂着--
让人……不由得想捉弄她。
季纾抿唇,轻笑起来,背着手在她发现前再度迈开步伐。
凌思思丝毫未觉,踩着他的脚印往前,不知是不是错觉,两个脚印间的距离似乎越来越大,也走得越来越艰难;她提起裙摆,方跨过一步,正要迈开下一步时,突然脚下一滑,来不及站稳。
凌思思惊呼一声,惹得前头的季纾很快转身。
他突然不动,凌思思又站不稳,眼看着就要摔向他。
季纾反应极快,一把握住她的手,扶向她的腰;凌思思下意识地抬起头,他的唇便猝不及防地贴在她的额上。
风飘玉屑,雪洒琼花,从犀颅玉颊间飞过,凌思思呆呆地看向他,彼此皆於眼中看见对方清晰的倒影,令人忍不住心神摇晃。
凌思思率先回神过来,飞红了脸,站直身子,心虚道:「你、你、你……你g嘛突然停下来!」
她的这种反应莫名取悦了他,季纾唇角一g,轻笑起来,「难道不是你跟在我後面的吗?」
果然,他一说,她就更怒,伸手捂着额头,脸上发烫,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她张了张嘴,往常那些花言巧语竟是一个也派不上用场,也顾不得形象了,哼了一声,提裙便要走,「……不跟你说了。」
x口下的心跳杂乱无章,凌思思只顾着逃离现场,好掩饰自己的羞恼,她走得飞快,根本不顾方向,眼看就要往反方向走,季纾叹了口气,上前伸手握住了大氅下微凉的手。
藉着大氅掩饰,一双修长温暖的手握住了她的,凌思思身子一僵,那GU紊乱的心跳却奇异地平缓下来,让她没来由得感到心安。
然而最初的恍神过後,她很快又慌乱起来,着急地看向四周,想要挣脱,但季纾握得很紧,她竟没能脱手,只好压低声音道:「这里是皇g0ng,你这样……不怕被靳尹发现啊?」
「此处平时罕有人至,况且今日除夕,g0ng人大都放假,不会有人过来的。」
「你就那麽确定?」凌思思狐疑地看他,在看清他脸上神情时,顿时明白了什麽,嚷道:「你故意的吧!算准了这里不会有人来,再引我出糗,还……你现在得逞了,怎麽样,开心吗?」
她算是明白了,敢情季纾这只狐狸,早知晓这里没有人会来,才故意捉弄她,寻她开心的吧?
真过分。
「嗯,很开心。」
他牵着她的手,与她并肩前行。
雪地里的脚印变成了平行的两道,凌思思低头注视着这两道平行的脚印,心里像沸开的铁锅,不停地冒着气泡。
「我知道此处无人,所以才故意藉口送你,因为这样,才有机会能和你独处一阵,不必躲藏,光明正大地和你走在一起。」
「你……」
「凌思思。」他停住脚步,唤她的名字,「我其实一直欠你一句谢谢。自父母相继仙逝後,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族中亲戚不是避而远之,便是形同陌路,“家人”这个词对我来说早已遥远如淡影;可是你的出现,让我再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他这般认真,倒让凌思思有些难为情。
「你突然说这些做什麽啊?而且,谁是你家人了……」
她还在嘴y,身旁季纾却伸手将不知从何处变出来的一个红包,递给了她。
凌思思一愣,「这是……?」
「民间有习俗,过年时家人之间会赠与红包,有祝福之意。此後行路艰难,将此物赠你,是望你平安喜乐。」季纾语气一顿,又接着道:「何况,旁人有的,你也当不可少。」
他话说的曲折委婉,可凌思思却听懂了他隐藏在话里的心意,高悬天上的明月,原也有偏私的时候。
她又好笑又感动,抿了抿唇,接过他给的红包,撇了撇嘴,低声道:「那你突然送我,也没提前说一声,我也没有准备,这不是显得我很失礼嘛。」
闻言,季纾脸上终於露出一抹笑意,道:「你早就给过我了。」
「我……?」凌思思十分困惑。
她什麽时候给过他红包了?
然而,当她看见了他手上的东西时,顿时睁大了眼,什麽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我的平安符!怎麽会在你那里?」
当初的两个平安符,一个她送给了常瑶,後转赠给靳尹;另一个,该是随她坠崖时遗落了才是啊。
怎麽会……
「当时风鸣山上,在你坠崖後,我曾带人搜查,无意中找到此物,我虽不信鬼神之说,可确是这平安符暗中指引,才让我能顺利找到你,亦护你平安归来。」
「所以,你就因为这个……四处找我?」
她永远记得,穿回现代时,那个漫画里不分昼夜,拿着一张画像,凭着一GU莫名的信念,执拗地四处找寻她下落的人影。
原来高居明堂的君子,也有一天会为了所Ai,转而求助从前并不相信的力量。
「我始终相信,你会回来。」
他相信她会回来。
尽管心知她不属於这里,总有一天会离开,可他依然相信,她不会就这样丢下一切,一走了之。
此间剧情对她来说是不可抛弃的责任;可她对他来说,却是在黑暗里蓦然照进的日光,是他早已注定的纸片人生里,唯一特殊的sE彩,亦是一生仅有一次的缘分,无所不崇的信仰--
这是季纾未曾说出的话。
而她,已彻底明白。
凌思思定定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又动,最後轻声开口道:「那如果,你没找到呢?」
「那我还会一直找,直至终局。」
直到终局,让他失去存在的意义,被彻底抹灭;又或者她出现在他面前,否则他绝不放弃。
有些事,一旦放弃,便会产生永生难忘、不可挽回的遗憾--这件事,他很早就知道了。
两人对视,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笨蛋。」凌思思忽然一把抱住他,紧紧地抱住。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那些在她缺席的故事里,他所谓的披星戴月,其实也不过是日以继夜的想念。
「会找到的。不只是我,还是真相……之後我都陪你一起找。」
陪他一起找吗……
季纾垂眸看向怀里的凌思思,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抱住了她,头顶不断落下的雪势更大,伴随寒风刺骨,冻得指尖有些僵,像极父母相继亡故那年的冬雪。
可他却头一次觉得,这种刺骨冻人的寒冷,第一次拥有了温度。
凌思思靠在他怀中,後知後觉地想起了什麽,冷不防抬起头看他,道:「不过,你刚刚是吃醋了吗?吃我和靳尚的醋?」
季纾:「……」
季纾凝视她一瞬,不答:「端王心机叵测,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凌思思撇嘴,不高兴道:「你说得好似我很常跟他在一起一样。」
季纾望着她微嗔的表情,杏子眼宛如一汪清泉,清澈见底,所有思绪都坦承不讳,毫无隐瞒,是他不必费心猜测即能明了的那种相反面。
他迎着她的目光,原本在听她说起靳尚时,心里那GU山雨yu来的妒忌,像被丝缕裹住一般,无法下落。
落下去时,便成了一缕缱绻的柔情。
「走吧。」
他握紧了她的手,感受到手中极柔和的温热触感,如暖波当心荡开,将他淹没其中;漫天星火倒悬在彼此眼中,亦照着雪地上两道平行的脚印,绵延无尽,宛如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