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聚的时光总是格外短暂。
当首辅和夫人亲自将凌思思送至门前时,原本首辅夫人还在殷切交代几句,让她受了委屈别忍着,还有家人给她靠之类的话,反覆提起,听得她都会背了,正笑着打趣几句,身旁维桑忽然现身,开口唤她:「小姐。」
维桑站在她身旁,yu言又止地看着凌思思,似乎想说什麽,可碍於首辅和夫人都在,令他有些难以启齿。
他是凌首辅一手带出来的人,如今见他这副模样,自然发觉有异,皱眉沉声问道:「怎麽回事?」
维桑有些顾忌,只抿了抿唇,瞥了眼门口。
凌思思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意外瞧见了季纾褒衣博带,高冠环佩,如云上仙人般伫立门外。
她看向他,身旁的众人自然也都瞧见了立在门外的季纾,旁人或许不认得他,但凌首辅是见过他的,就因为认出他是靳尹身边信重的辅臣,故而面sE微沉,有些不悦。
季纾目光扫过边上愣住的凌思思,心中暗暗叹了一声,不急不徐地缓步上前,在阶下向其作礼,「下官见过首辅。」
凌首辅素来不喜靳尹,加上方才与凌思思的谈话,眼下看见身为东g0ng辅臣的季纾,话里便不甚客气,问道:「怎麽,思嫒回来省亲,不过与本官吃顿饭,东g0ng也要过问吗?」
他语气凛冽,话也不客气,凌思思怕他迁怒季纾,忙不迭出声喊道:「阿爹!」
她这一声是要护着季纾,季纾柔和的目光看向了神情焦急的凌思思,仿若安抚。
两人间的交流自然落入首辅眼里,他到底於官场yu海中打滚多年,如何看不懂他们之间的异样?
季纾上前一步,於首辅严厉的目光中,从容而镇定,声音清朗动听,说明来意:「大人误会了。我此次来,确是来找凌侧妃,然却是因私事,而非殿下之意。」
「私事?你一介辅臣,与东g0ngnV眷有何私事?」
「是我!是我有私事拜托季纾帮忙,不过现在还不能说。」凌思思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转过,飞快出声接道,不忘伸手拉了拉首辅的衣袖,讨好地笑:「所以,阿爹你就别为难他了。」
凌首辅闻言,听出她有事瞒他,又再再偏袒这个东g0ng詹事,眉头微皱,心下生疑,然到底在这麽多人面前,顾及她的颜面,仍是将心中不悦y生生按下,没有说话,眸光晦暗不明地盯着阶下之人。
凌思思知道他这是退步了,松了一口气,赶紧指挥维桑和碧草上车,一面暗中示意季纾快点离开。
「既然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还有些事,就先走啦!阿爹阿娘,你们自己保重。」
凌思思来的时候像一阵风,走的时候也一样。
首辅府外马车早已备好,她只匆匆交代几句便提起裙摆,就着维桑的手yu上车,而季纾微微作礼,也紧随其後。
眼看凌思思就要上车,凌首辅的声音在身後忽地响起,唤道:「思嫒。」
凌思思一愣,回头只见首辅来到她身後,肃容看了眼车前的季纾,半晌才低声道:「想清楚了?」
凌思思一愣,随即意会过来他话中所指,当即慌乱地解释:「不是。阿爹你误会了,我……」
然而,首辅丝毫没理会她,抬起手止住了她的话,语重心长道:「你若决定了,凌府上下自然会支持你。b起太子,他确实不错;只是,他到底是太子信重之人,不可不防啊。」
凌思思:「……」
她回头看了眼车前对此毫无所觉,平静从容的季纾,那一瞬间有无数个向他解释反驳的理由划过心头,可最终她也仅是g起了唇角,坚定而平缓地笑道:「嗯,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在这个世界里,只有他、也只能是他。
早在抉择的那一刻起,便不是勉强屈就,而是非他不可。
马车缓缓驶离,凌思思默默地靠在角落,一言不发,兀自出神;季纾施施然坐在对面,眼下车里没有旁人,他也不再藏拙,迳自伸出手来,轻轻拨开凌思思脸庞垂下的一缕墨发。
「被首辅责骂了?」
凌思思与靳尹争执,殿前失仪,朝堂上早已传遍,凌首辅知晓,自然气恼。
但这不满的是凌思思任X妄为,还是太子对她的态度,恐怕只有当事人才知晓。
凌思思一愣,当即自飘忽的思绪中回神,下意识地应了声。
然而方才与首辅的对话,仍旧犹言在耳。
当年凌首辅本yu扶持仍是三皇子的靳尚,可因在凌思嫒的b迫之下,这才放弃扶持靳尚,转而支持本来默默无闻的四皇子靳尹。
不过,当时的靳尚已得首辅扶持多年,兼之皇后出身大家,势力早已盘根错节,深耕朝廷,又岂是一朝能够败倒的?
然而,彼时西州战起,由身为皇后胞弟的国舅领军,战事已僵持月余,久战不下,朝中批评声起,皇帝遂命其务必於一月之内平定战事,并派兵增援;不料,一场大雨使通往西州的要道昌定桥坍塌,无法通行,援兵迟至,於粮草短缺的情形下,延误战机,这才致使西州兵败。
房中,凌首辅提及当年旧事,难得肃容,「官道桥梁一向由工部修缮,然因西州一带的工款被送至国舅手上後,总因层层剥削,使得最後真正可用的工款已所剩无几,故而此地一带的工程总是偷工减料,这早已不是秘密,可为何就这麽巧,於此时因一场大雨致使桥梁坍塌呢?」
「您的意思是……」
「事发後,我曾派人去查,却发现昌定桥……并非是因雨损毁,而是有人先行破坏桥梁根基,致使遇雨坍塌。」凌首辅背过身去,看向窗外,接着道:「纵然我不再扶持三殿下,但凭藉当时其与后族之势,要动他也非易事。然而,因着此事,朝中对此颇有微词,b得陛下彻查,我这才以户部近年拨给工部的款项为证,指认皇后母族私吞公款,连同户部贪墨,趁机除去了隶属其麾下的户部尚书,至此后族自顾不暇,适才让靳尹钻了空子,自请平定西州;也是在那时,他才得以於g0ng外遇见了常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