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慕容宇华跟着谷三进入房间之前,听谷三最后说:“我们从来都没法替别人做决定。
阳光在直升机螺旋桨上反射出光芒。天已全然亮了,距离天河山脚下出现的第一波丧尸潮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五个小时。丧尸几乎已经扩散到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包括这片原本还算安全的别墅区。
慕容宇华手下的保镖队伍接受了别墅区的安保,幸存者中的部队士兵也加入到了这一行列。得益于先前就已建立起的高墙与监控系统,短时间内,上东区的别墅群可能是东青市最安全的地方。资本家确实在灾难面前与平民无差,但在灾难的最初阶段,他们也许还能自诩自己能够享有某种特权。
别墅区中的建筑物相隔甚远。慕容宇华的宅邸除了他的塔楼别墅群外还包括周围一片宽阔的马场和高尔夫草坪。眼下这些地方都成为了车辆暂停地与直升飞机起落点。
谷三在救回第一波幸存者之后,稍作休息就立即和慕容宇华一起再度出发。他们一直到上午八点时都在城市间奔波,作为另一支救援力量,尽自己所能救出被困人员。当然全市不止他们在为此忙碌,部队和医疗人员在城东北角的医院内建立起新的防疫处。这一次他们吸取之前的教训,同时也有可能看到朱里发布在全网的录像,设立出隔离单间,单独将受伤人群关起来,避免发生二次感染。
慕容宇华与谷三录制的视频一开始始终遭到屏蔽,虽然自发下载传播的人很多,但总是要不了多久就会立刻消失在网络之中。朱里只能带着网宣部门的职工分散在家中不断重复着上传、打包、发布,再上传、再打包,再发布的工作。
越来越多人开始在网络上传播这条消息——东青市被丧尸包围,请所有地区的人都注意、警惕东青市的车辆,小心有被丧尸袭击的伤患通过高速公路离开市区。
人们是有求生本能的,只要有一条命在,哪怕已经受伤,没人肯承认接下来只有死路一条。只要思维仍然清晰,只要自己仍能行动,就必然会想方设法带着自己的家人找到一条出路。
然而这时丧尸疫情最不可控且最可怕的一点。
当人们意识到自己受伤,尚且不肯就此轻易接受命运,所重视的亲朋好友被丧尸袭击感染,他们往往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接受现实。大部分遭受袭击受伤的感染者很快就会发生变异,然而这点时间内,他身边的人根本做不到接受现实,把他们当做丧尸,亲手击毙。
这就是人。
是在灾难面前无能为力,抱有善意的人。
是面对灾难渴望保全身边所重视的一切,难以痛下杀手的人。
上午八点。
第五波幸存者被送回别墅区。就在谷三和慕容宇华瘫坐在餐厅准备补充食物时,朱里忽然间冲入餐厅兴奋地喊到:“我们的直播间又被打开了!”
他把电视打开,现在正值各大电视台播出早间新闻。里面开始着重播报此次东青市的丧尸疫情,同时也将之前谷三拍摄那段关于丧尸特征的视频播放了出来。
八小时过去,早就有别的感染者抵达其他城市。但是因为这段视频被不断反复传播上传,让所有没有睡去的人提前知道了丧尸的弱点与特征,得以第一时间阻挠病毒扩散。朱里的眼底是熬了一夜的黑眼圈,平时没有多少面部表情的助理,在看见新闻播报的这一刻,悄无声息摘去了眼镜,别过头去。
慕容宇华咬着油条看着他动作,嬉闹般拉住他衣角:“怎么了,朱里?你不会是在哭吧?”
“没有,老板。”朱里深吸一口气,“我为此而高兴,我为您感到骄傲。”
“为我有什么骄傲的?这一整个凌晨不停尝试着把文件上传打包的人是你和网络组的人,我甚至都没干预过你们的行动。”慕容宇华把油条咬进嘴里拍了拍朱里的肩膀,“这是属于你们的荣光时刻。记得给所有网络组的人发奖金。直接从我私人账户里出。”
当一天过去,而幸存者们也开始暂定下心情,留在了此处,谷三的手机也收到了检疫站打来的视频电话。他们二人辛苦一晚终于也算有所回报。
电话那头的中年人一身戎装,说话之前先敬了一个军礼,阐明了身份,并将目前检疫区的情况和谷三等人进行了一个简单交流。军队除了进驻医院之外,提前接手了发电厂等地,确保丧尸不会影响城市供电,保证居民居家生活不会受到太大影响。保住了发电厂至少能保证城市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即便丧尸肆虐仍能维持运转。
眼下最佳方案是救援与隔离同步进行,先将易感染地区的人集中撤出,并确保暂居在家中的人不会受丧尸攻击。
“慕容集团接下来会发动旗下员工利用无人机将食物与防御工具送至家家户户,只要所有人留在家中不在城市中制造动·乱,利用重型武器还是有希望将丧尸清理干净。”
挂掉电话之后,慕容宇华有些脱力地朝椅背上靠去,他顺着椅子脑袋往旁边一歪,靠在了谷三的肩膀上。
从昨晚到现在发生的一切简直就像是一场梦。慕容宇华有些疲倦地闭上眼,轻声问:“你说……我们算是成功了吗?”
“你指哪方面?”
“不知道。救人?防疫?消灭丧尸?”
“很多人我们都来不急救。疫情已经朝着全国扩散出去了,丧尸现在就在社区之外,稍微放松警惕可能就会闯进来。”
慕容宇华有些失落:“我们很失败。”
“不。我们还算成功。”谷三揽过他的肩膀,“至少现在,所有努力都不算白费。我们救来的人还好好的活着。你愿意配合我给所有人做检查,而不是心软地同意一些人的说法让他们一起过来,我已经很感谢你了。”
“你想说我心软。”
“没有。”
“我听出来了。”
“让一个心软的人能在那么短时间内做出这样的决定很不容易。”谷三按了按慕容宇华撅起的嘴唇,“我在夸你。”
他们交谈之间,有位的幸存者有些小心翼翼地踏入餐厅,朝慕容宇华和谷三有些拘谨的打了个招呼。眼下被救助留在这儿的幸存者一共有二十三人,屋内启动了红外监测系统,一旦有谁体温开始出现异常就会立即被控制起来。为了防止有人可能感染,幸存者都被限制在自己房间中隔离,水和食物会及时送到门口。
幸存者来自各个年龄层,其中母亲带着孩子这样的组合有三组,来的这位就是其中的一位女儿。
她五岁,和妈妈一起来的。之前在居民楼顶层被接回来,原本一同留在顶层等待直升飞机的还有她的父亲,但因为腹部受伤,和其他伤员一样被谷三以飞机座位不足为借口,暂时留了下来。
并不是每一次与伤员待在一块都能友好会话,太多的愤怒与不甘,往往会成为争斗的导火索。在这种紧张地环境之下,大部分人精神紧绷,往往会做出一些平时都不会做的决定:自杀、攻击他人、自暴自弃。
都有。
当时在居民楼中的这个男人也一样,试图说服谷三让自己去见妻女,甚至不惜朝她发动攻击。可最后还是不得不在谷三的枪口下接受现实。
他们都是要死的人了。
谷三不是第一次被留下处理伤员,早在上一个世界,他们在疫苗发明出之前,需要不断地对自己曾经的战友举起枪。能够阻止这种悲剧周而复始发生的只有疫苗,除此之外别无选择。可惜她只是一名战士。
她总是在残酷地毁灭所有人生存的希望。
黎明之后她见了太多人深陷绝望痛哭流涕,这些情绪如同潮水一般朝她包裹过来,而她又不得不回到房中继续面对与那些牺牲者有关的人。
小女孩换了一身干净的T恤,大小正好,应该是慕容宇华小时候穿过的。幸存者眼下换洗的服装全都是女佣从仓库中找出来的,这些东西都被好好保存着。她站在门边,小手背在身后,满怀期颐地望着谷三和慕容宇华,稚嫩的嗓音开口问:“叔叔阿姨,我爸爸……我爸爸他什么时候来?”
很多事你可以直接和大人坦白,其中利害关系只要思维清晰就能想的明白。但你很难和孩子解释。
女孩说:“妈妈告诉我,爸爸还在守护我们的家。你能不能告诉他,我不要我的洋娃娃了,我也不要我的小车车。我只要他赶紧过来,过来陪我和我妈妈。”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个女人小跑进来一把将她抱起,皱眉低声骂道:“你怎么跑出来了?妈妈不是告诉过你,到了这儿不准乱跑的嘛?”
“没关系……”
“抱歉,慕容先生。这孩子一直说要找爸爸。我刚刚在洗澡,不知道她自己偷跑出来。”女人十分愧疚地抱着孩子和慕容宇华与谷三鞠躬,“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女孩却在她身上挣扎:“我只是想找爸爸!我没有给人家添乱,我没有。”
她抽噎起来,眼泪粘在了她母亲刚换的衣服上。慕容宇华认出那是自己母亲的旧衣服,穿在这个女人身上有些大了。她抱着自己的孩子紧抿着嘴唇,无声之中只是不断收紧自己的双手抱紧了她。
慕容宇华侧着身,试图说点什么,可她却已经抱着孩子最后说了一句“抱歉”就离开了。女孩的哭喊声在大厅之中回荡着,有的人站在门前朝外看着,似乎是受到感染,别过头去抹了抹眼睛。
慕容宇华放下了碗筷,已经没什么胃口。这个时候他本应该和谷三去休息会儿,以便养精蓄锐应对接下来接踵而来的问题,然而朱里却再度走了进来,告诉他:“老板,安小姐……坐直升飞机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