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亮灯的厨房里，气氛安静得有些诡谲。
牛茜茜眼观鼻、鼻观心，乖乖坐在餐椅上等待一语不发的田赫辰发落。
她应该吓到他了吧？是啊，他怎麽可能不被吓到？自从她十八岁出国以後，他们都六年没见了，中间也不曾联络，她一出现就是在他家门口，饶是有着一颗强心脏的田赫辰也需要一点时间沉淀内心的激荡。
田赫辰轻轻叹了口气，终於开口：「……要喝水吗？」
牛茜茜猛地抬头看向他，用力点了点头。
「吃晚餐了吗？」他又问。
下飞机後就没吃东西了，她快饿Si了。牛茜茜大力摇头。
「想吃什麽？」田赫辰才问完，见她又想b手画脚，他的眼神忽地一冷，「牛茜茜，你是变哑巴了？还是去一趟美国回来就不会说中文了？我劝你好好开口说人话。」
「永和豆浆！」牛茜茜最没原则了，立刻举手大喊。
六年改变了很多事，像是外送服务的兴起。田赫辰用手机订餐後，不到一小时，热腾腾的食物便摆满了餐桌，若是换在六年前，还是高中生的他大概只能奋力踩着脚踏车前去采买。
「就是这个味道！呜，真的好久没吃到了。」牛茜茜左手拿着烧饼油条，右手拿着筷子，「玉米蛋饼、萝卜糕、小笼汤包，我好想你们喔！田赫辰你也快吃啊，你再不吃就会被我吃光了！」
「我不饿。」
「那我不等你罗。」牛茜茜说是这麽说，她的嘴根本没停下来过。
拜华人遍布世界所赐，尽管价格贵了一点，在美国倒是不难吃到台湾的家乡菜和小吃，然而她最Ai的台式早餐却依然芳迹难寻，这些熟悉的味道她可是整整想念了六年，回来当然得吃个够。
「茜茜。」田赫辰轻唤她一声。
牛茜茜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看了过去。也许是橙h的灯光迷惑了她的眼睛，又或者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六年时光所致，牛茜茜看着对面的田赫辰忽然感到有一点陌生。
六年时光可不是眨眼就过，尤其他们在青春期分别，分别後的每一天、每一秒，两人无时无刻都在变化，各自走向不同的成长道路。田赫辰曾经略显单薄的臂膀，如今变得厚实宽阔；下巴弧度也变得更为棱角分明，还有那双眼睛——
直到这时，牛茜茜才终於意识到，坐在她面前的是一名成熟的男人，而非过去的少年。
「你怎麽知道我住在这里？」田赫辰问道，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
「我问田妈的。」牛茜茜放下筷子，「你也知道我家的状况嘛，田妈问我要不要借住你的房间，可是老家那边工作又不好找，所以……田赫辰你生气了吗？我、我保证，我一找到房子马上搬走，给我一个月的时间，不对，一个星期就好！啊，还是你nV朋友会生气？对不起，我没想那麽多，我明天就去住饭店！」
「没有。」
「蛤？」牛茜茜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说，没有。」田赫辰又把同样的话重复一遍。
牛茜茜有点慌张，依然不解其意，「……什麽没有？」
「没有生气。没有nV朋友。」田赫辰不冷不热地解释，最後淡淡补上一句，「你想在这里住到什麽时候都可以。」
牛茜茜愣住，「没有nV朋友？」
「有意见？」田赫辰一记冷眼扫过去。
「不敢！」牛茜茜投降。
不知为何，田赫辰的嘴角似乎上扬了一点点，语气有着几不可察的轻快，「你不打算回美国了？」
「呃。」牛茜茜一顿，「也不是这麽说。」
闻言，田赫辰不说话了。
牛茜茜是个俗辣，她什麽都怕，最怕的就是田赫辰不说话。
「田赫辰……」
「你刚才说要找工作。」田赫辰一下子就指出她话里的矛盾。
「是要找工作没错啊。」牛茜茜心跳加快，不敢看田赫辰的眼睛，「但工作也有分长期和短期啊，而且我也不是马上要找，这麽久没回来，总是还有其他事要做……」
「例如？」田赫辰像是在审问犯人似的。
然而b起犯人，牛茜茜更觉得自己是刀俎上的鱼r0U，只能任田赫辰宰割，他问什麽，她就答什麽。
「就、就见见朋友什麽的啊……喂，你该不会以为我只有你这个朋友吧？拜托，施书言和贾晓玫他们两个烦Si了，每天都问我什麽时候回台湾，还有吴道允啊，他……」
「见完朋友之後呢？」田赫辰又一次打断她的话。
牛茜茜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x膛一挺，反过来质问他：「田赫辰，你有病啊？管这麽多g麽？」
田赫辰挑眉，语气充满理所当然，「适度了解室友的行程，才不会妨碍到彼此的生活作息。顺带一提，我平时工作日都是晚上十二点睡觉，早上七点起床，准时八点半出门上班，现在是十二点五十五分，你已经打乱我的作息了。」
有病！田赫辰这家伙真的有病！牛茜茜认识田赫辰二十四年有余，永远觉得自己赢不了他。
「算了……」牛茜茜叹了口气，拿起筷子摆弄着餐盒里的食物，「总之，等我确认完一件事，我再决定要不要留下来。」
「什麽事？」
牛茜茜沉默不语，她不想说。
身为青梅竹马，田赫辰知道她所有的秘密，包括她背上那块Ai心形状的胎记，还有她曾经因为玩得太开心，舍不得去上厕所而在溜滑梯尿K子的黑历史。
田赫辰见过她笑、见过她出糗、见过她哭泣，她向来不害怕与他分享自己的每一面，因为他是田赫辰，只因为他是田赫辰。
但世界上还是有些事，她不能对田赫辰说。
「你想确认的，是你爸的事？」一段沉默过後，田赫辰开口了。
「蛤？」牛茜茜猛然抬头，一接触到田赫辰的眼神，又忍不住低头躲避，「嗯……对啊，算是吧。」
她没办法对田赫辰说谎。
说这种话还真是有点矫情，她明明已经对他说过好几次谎了。
牛茜茜不晓得田赫辰相不相信她的说词，在那之後，田赫辰一句话都没再说过，至於她，她都快用筷子把萝卜糕戳烂了，始终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半晌，只听一声喟叹在寂静中响起。
「你慢慢吃，我去整理房间。」
「咦？」牛茜茜倏忽抬头，愣愣看着田赫辰起身离开。
餐桌上只剩下她一个人，以及满桌还没吃完的食物。
牛茜茜举起筷子，又放了下来。
……总觉得这些东西好像没那麽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