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家全家进行了新的阶段。
代称为:全家求学。
一开始,段奶奶还只决定让段大伯娘和段爷爷一起跟着孩子们念书,但是后来,她突然觉得这样不行,要进步,应该全家一起进步。
何况家里一共就只有四个儿子,最小的那个离得远她管不着,但剩下的三个儿子可是都娶妻了的。
虽然说儿子都是他们带大的,理应也是什么都听从他们的安排,但若是只让段大伯娘一个人读书识字,让她一个人聪明起来,那不就是让她这一房富裕起来吗?
虽说有孩子在学,可孩子学怎么比得上大人。
没错,在段奶奶眼中,大人的学习能力应该要强于小孩子的。
这么想,大人的四肢都比小孩子大,头也比小孩子大,就连活的岁数都比小孩子大,那自然是他们要比小孩子的学习能力要强。
如此如此这样一想的段奶奶觉得没什么毛病,为了全家一起发财,她下午就又改了主意,决定让全家一起努力学习。
反正一头羊赶着也是赶,一群羊赶着也是赶,总是差不离的。
至于她自己,反正她比较笨,年纪也大了,眼睛也看不清,又有他爷在,她就不用学了。
段奶奶还特别机智的决定让全家人在做饭的这个时间段学习,而她,就辛苦一下自己,牺牲自己的学习时间去做饭。
正好青恩之前才说他们家既然有了钱,也有了营生,就不必像是之前那样一天两餐饭,日后可以早中晚都吃饭。
这样的话,家里就可以在早中晚看书学习。
越想越觉得这么安排刚刚好,段奶奶下午就迫不及待的告诉了家人自己的想法,然后开开心心带着四个孙子一道出了门,要去拜访回来的夫子。
而段家全家人,就只能哭丧着一张脸,看着老太太和家里的四个小孩子离去的背影。
在村里办了个学堂的夫子姓林,是个秀才,据说他之前也是年轻的时候一考就中,结果没想到后来家中老父去世,他守了三年的孝,再去考,就怎么考都不中了。
之后又这样折腾了几十年,弄的家里一贫如洗,上京赶考的费用也没了,家里妻子又累的生了病,这才没再继续考下去,老老实实回来做学堂。
按理说他应该去镇上或者是城里这样的地方做学堂,但这些地方之前都有了学堂,他也不好去跟人家抢学生,思来想去,就落户在了段家村子里。
村子虽然小,愿意让自家孩子来上学的孩子也少,但段家村好就好在山清水秀,而且周围大大小小十几个村子。
如果从地图上来看的话,就是周围的村子们构成了一个圆,而段家村就在圆的中心。
将学堂坐落在这里,地皮也不贵,也受人尊敬,还方便周围村子将孩子送来学习,束加起来竟也不比镇上少多少。
对此,之前本来只是想要糊口有口饭吃的林秀才很满足,手上宽裕了,又和妻子只有一个女儿,女儿还嫁出去了,他也就开始关注起那些家贫有上学之心但却无钱读书的学生。
比如段家的段青恩。
这孩子认真懂事,天赋也不错,又有一颗上学之心,就算是无钱交束,也会天天趴在学堂边上看林秀才讲课,之后又在沙子上写字。
是个好苗子。
林先生自己只中了个秀才,却也不是没有野心的,他虽这辈子都科考无望了,但他教出来的学生却可以,若是他的学生能考上举人,甚至是进士,那这辈子也算是没白活。
于是林先生自掏腰包,不光免了段青恩的束,还给他纸墨笔砚,允许他看自己的藏书,带着他进城见世面开阔眼界,完全称得上是对这个弟子尽心尽力。
因为从未想过得到回报,所以在今日,打开门看到段奶奶左手拎着一只正咯咯咯叫着的活鸡,右手又拎着一篮子的鸡蛋,身后还跟着四个娃娃的时候,林先生是懵逼的。
“先生好。”
段青恩率先站出来,规规矩矩的给林先生行了礼,“近日家中得了营生,赚了些许银两,家中长辈这次是来补上之前束,以及让弟子底下三个弟弟进学的。”
林先生这才明白了。
段家赚钱的事他虽然才刚回来但也有所耳闻,不得不说那个补身子的虎骨汤实在是让男人听了心动,只是他虽然心动的不要不要的,却到底自诩是个读书人。
村里人是没有这个顾忌的,偶尔一群男人们也会凑在一起说说这个事,再夸耀一下自己是多么的龙马精神。
但对于十分要脸的读书人来说,这件事可就不是什么能拿得出去的了。
这种事,又怎么好意思出面去买。
让林夫人去买就更加不可能了,先别说林夫人愿不愿意,就算是她愿意了,那要是让人看见,不就成了她不满意丈夫那个啥,所以这才来买虎骨汤,想要那个啥吗?
林夫人好歹也是跟着夫君一道念过书的,自然会觉得羞耻。
于是虽然心动不已,但到底要脸,再加上他所求不高,又并不是真的有隐疾,这才将自己的心思按捺了下去。
只是之前光将注意力放到这个虎骨汤效果上面去了,倒是从没想过段家赚了钱竟然还会来补上之前的束。
林先生一时之间有些感叹,之前还道乡下人眼界小,只知道又便宜就占,从不会说还什么的,却是他自己思想狭窄了。
自省过后,林先生连忙将人迎进了院子。
“其实不必补上的,青恩已然是我的弟子,我乃是他的先生,教导他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这怎么好,之前是家里没有钱财,如今既然腾出来了,自然还是要补上的,先生您辛苦,将我家青恩教导成这副聪明模样,就算是您的弟子,我们也是要感谢您的。”
段奶奶之前刚晓得读书能让人聪明这回事,对着林先生也不敢像是对着村中其他人一样大大咧咧说话。
先小心把手上的东西放下了,这才推着自己的三个孙子到了跟前:“之前多亏了您,我家青恩才能被教的这样好,如今家里宽裕了,就想着把这三个孩子也一道交给您。”
林先生有点迟疑的看了看段家的三个小孩。
学堂就他一个人,自然是他一个人教书,之前都是一批一批的收学生,感觉学的差不多了,这批学生就算毕业,放他们回家他再招收一批。
这要是突然来了三个插班生,跟不跟得上进程啊。
段奶奶这么一大把年纪的来了,态度又这么好,还是他最疼爱弟子的亲奶奶,即使林先生觉得难,倒也没打算不收,只是打了个预防针:
“我的学生们都是一道上课的,若是他们跟不上课程,恐怕还是要吃点苦头的。”
他的意思是说,三个孩子跟不上进程,要是想要跟上的话恐怕还要多下功夫。
但段奶奶给误会了。
她当即点头,肯定的道:“先生您放心,我家孩子不怕吃苦,要是学得不好你就大棒子打过去,打的屁|股开花,出了血才知道好好学!!”
段家三个堂兄弟:“……”
林先生也被惊了一下,但家长态度好,对于先生来说自然更好了,于是他点点头:“也罢,孩子知道向学就好。”
段家的三个孩子已经几乎缩成鹌鹑了。
段奶奶又说了几句话,这才将束交给了林先生,因为之前林先生带着妻子去城里探望女儿,在城中住了几个月才回来,许久没有和段青恩见面,她还特意将大孙子留了下来,好好跟林先生培养培养感情。
家里人走后,林先生这才收起寒暄来,面容冷肃的让段青恩跟着自己进屋考察功课。
如今的先生都讲究严师出高徒,没有哪一个先生会对着学生嬉皮笑脸的,就跟如今好一点的权贵人家说起自家孩子来都是说逆子一样。
反正就是夸是不可能的。
你做的不好,那可不会去关心你心里已经很失落了,直接就是一顿批。
要是做得好,也就落一句勉强可以。
若是做的非常好,那才能落上一句还行。
反正就是做的再怎么好都不会夸的,想都别想。
于是段青恩在被考察完功课后,得了一句还行,又被温柔的师母塞了一个鸡蛋,这才出了林先生的家门。
他刚走,屋子里的林先生就满意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长长胡子,对着身旁忙活的妻子道:“想来青恩并无懈怠,一别数月,功课倒是还长进了不少,今年下场,定然是能得个童生回来了。”
考童生要去城里考的,他寻思了一下,又道:“我要给同年去一封信去,让他帮着照看一下,青恩虽懂事,到底还是个孩童。”
林夫人笑着应下:“之前听闻村中说段家事时我还在想段家有了银两,青恩这孩子会不会就不再用功了,如今看来,他倒是一如往日。”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教导出来的弟子。
林先生心中暗自得意了一秒,面上却还是一脸的严肃:“段家赚得银两相对科考中举来说又算得了什么,若是青恩考上秀才举人,所得好处可比如今这区区盈利好出太多,他人虽小,这些道理却还是明白的,想来即使家中纷乱,他也依旧是每时每刻乖乖温习。”
被定为每时每刻都在温习的段青恩却趁机去了一趟黄家。
他过去时,段杏花正在院子里喂鸡,看见小侄子站在门口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看了好几眼才反应过来,连忙走了过去:“你怎么过来了,跟着大人一起来的?”
“今日去拜见先生,从先生家中出来后就顺道来姑姑这边看一看。”
段杏花每次见侄子小大人一样的说话就觉得好笑,忍不住伸手宠溺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你想姑姑了跟奶奶说,奶奶会带你过来了,怎么好一个人跑过来,这一路上道可不短,若是碰上野兽了怎么办。”
按理说是碰不上的,但万一呢。
这么小点的孩子,一丁点的事都有可能要了他们的性命。
段青恩乖乖点头权当是应下了,伸长脖子往屋里看:“姑父呢,可还在家?”
“在家的,他说是要借车去城里,今日那有驴车的人家恰好出门拉货去了,就多等了一天。”
黄五可跟她夸了一路的段青恩,说是这孩子这么小就思虑清晰晓得不少事,日后必定可成大器,于是段杏花也就知道了自己这个侄子的能耐,见他还在往屋子里看,索性带着他进了屋。
“我还要喂鸡,你就跟你姑父说会话。”
她这么做倒是没想着让段青恩指点一下自己男人,只是知道黄五虽然平时懒洋洋的,但是哄孩子顺手,准确的说,他哄谁都顺手的不行,只要他想。
既然这么喜欢青恩,想必也不介意哄哄。
段杏花|心安的去做事了,只剩下正在屋里盘算着要怎么去城里卖虎骨汤的黄五面对着突然到来的侄子一脸懵逼。
听到段青恩脆生生喊了他一句姑父,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拿了板凳让段青恩坐着。
“青恩,你怎么过来了?”
“姑父不是要去卖虎骨汤吗?我想来问问姑父打算去哪里卖。”
“我打算去城里。”
黄五还真的有打算,他才见识过段青恩的本事,自己又不是那种自觉是大人就比小孩子高人一等的,索性放下身段,将自己的筹谋说了出来。
“附近村子里都知道你们家在卖,就算是我过去了,价格比你家便宜,我到底是个生面孔,他们未必能信,反正走路也不费什么事,更多的还是可能找去你们家,免得上当受骗。”
段青恩点点头,这点他也预料到了。
毕竟是农户人家,赚钱都不容易,别以为在地里种地的人就是傻子,一旦涉及到了钱的事,他们一个塞一个的考虑多。
黄五见这个小侄子点头了,心里不知道的怎么的就安定了下来,接着说道:“然后我就想着去镇上,但是镇上虽说比咱们这好一点,其实也好不了太多,镇上和城里又不远,索性去城里好一些。”
“城中的富人家多,那些大家少爷们天天留恋烟花之地……”
说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七岁孩子,连忙干咳两声:“咳咳,大家少爷们手上都不缺钱,也比较想要这个虎骨汤,所以过去城里卖的话,那估摸着是卖的出去的。”
段青恩点头,“但是大家少爷们都要面子,若是姑父您当街叫卖它是用来治疗隐疾的,恐怕那些少爷们就算是真的想买,也不敢买来让人嗤笑。”
黄五一愣,他倒是没有想过这点。
毕竟他生活在村里,大家都不怎么要脸面,在田地头说一些带颜色的笑话也是常有的事,自然是不会理解城里人为什么对这种事一字不提。
但他这人有个好处,那就是虚心。
见段青恩提出了问题,他一点也不在意自己是姑父段青恩是侄子,直接虚心求教:“青恩,你聪明,你能不能帮姑父想个招?”
黄五也就是这么一说,本身是没指望段青恩真出个什么好主意的,但在他面前的七岁幼童还真的招手让他过来。
“我倒是有主意,就看姑父愿不愿意先出一些本金了。”
先出本金后赚钱,和不出本金赚不到钱,这不是很好选择的事吗!
黄五咬牙:“我这里还有半两银子的积蓄,你看够了吗?”
“自然是够了。”
段青恩附耳道:“姑父可以在叫卖时说这虎骨汤是补身子的药,老人小孩吃了都可以补身,就算是青壮年吃了也能强身健体。”
反正这药本来就有这个功效,也不算是欺骗消费者。
黄五迟疑了:“可虎骨汤能卖出去,靠的不就是它,那个什么能治疗隐疾吗?”
要是这个最吸引人的标签没了,谁还来买。
段青恩摇头:“也没说不让人知道啊,但是我们可以这样,您啊,雇了人,然后……”
段杏花喂了鸡,开始扫院子,扫院子的途中抬起头往屋里看了看,就看见自己的小侄子正趴在丈夫耳边不知道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说的她丈夫频频点头。
她还觉得这是丈夫在哄孩子,眼中不免带出了一些笑意。
丈夫带了虎骨粉回来,说是在岳父那拿的低价,能够转手卖钱后,家中婆婆本来还觉得价钱少了,要逼着她回娘家再让降价。
可黄五直接就拉住了母亲,当着全家人的面道就连这些虎骨粉还都是岳父看在段杏花这个女儿的面子上给的。
若是家中怠慢了段杏花,被段家知道了,定然是不愿意再给他们赚钱了。
这话说得直白,却是死死号准了黄母的命脉。
之后又被儿子拉着说了一通话,大意就是段杏花从无过错,对着他也好,对着公婆也孝顺,她若是再这样的话,段家就算是把人接回了家,要和离,他们黄家也是没有底气去拦着的。
何况段家现在渐渐起来了,还有段青恩这个聪慧的孙辈,日后前程怎么样还说不定,惹恼了段家,段家记了仇,日后黄家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