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1 / 1)

含玉在一片叫喊声中到了临时拨出来的后台,安静坐下等待上台。周围的姑娘们的目光都悄悄聚集在含玉身上,觉得含玉自从去了千金楼,感觉越发不同了。

仔细想想,去年那对双生姐妹花底子虽好,能一举拿下花神之位不也离不开千金楼的调/教?别看千金楼那三位现在都不显山不露水,当年有她们三个在,哪有别人露脸的机会?有她们三个一起教人,想来连母猪都能教上树!

一时间,有人心里羡慕,有人心里懊悔,只是面上谁都没说出来,反倒热络地和含玉攀谈。

盛景意的想法是,只有受众足够多,《桃花扇》才能真正流行开,所以她认为这些东西不必藏着掖着,就像前面分享魏良辅先生的曲谱一样,她们可以大方地把《桃花扇》也分享给别人。

只要这些姑娘们敢于和她们同台竞技,即便是选同样的曲目、同样的片段上台演出,她们也是不在意的!

反正等她们拿到正式面世的桃花扇,估计已经离花朝节不远了,影响不了她们为花朝节排的折子戏。

含玉和盛景意早就就这事聊过几次,应答起来心里也有底,基本上能说的她都大大方方地与其他姑娘分享。

众姑娘对含玉和千金楼的作派都是服气的,换成她们必然不愿意把自己吃饭的东西分享给别人,哪会像含玉她们这么大方?

唯独有两个人心里不忿,那就是如意楼那对双生姐妹花。这样的戏服、这样的首饰,由她们来穿戴不是更适合吗?她们穿上肯定比含玉好看!而且含玉这次要唱全新的曲子,没听说千金楼跟谁讨了新曲,必然是盛娘她们自己拿出来的。

为什么她们在千金楼的时候,盛娘几人不拿出来给她们用呢?

即便现在含玉大方地分享给所有人,那也已经晚了一步,往后别人一想到这妆容、这打扮,首先想到的肯定是含玉,哪有她们什么事!

含玉也注意到双生姐妹花那含嗔带妒的目光,不过她没在意,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会羡慕、会妒忌,再正常不过了。

这次含玉仍是排得比较靠后,其他人陆续上去了,她还是耐心等在后台。

一直到明月高悬,前头才再次唱了她的名。

见负责配乐的姑娘们有点紧张,含玉温声安抚了她们几句,带着她们走上高台。

人走到台上,那亮如白昼的灯光便集中到含玉身上。

初次上台的小姑娘们抬眼看去,只见江上满满当当都是游船画舫,数量之多让她们几乎找不到自家的花船。桥上、岸上更是挤满了人,对面的酒楼茶馆同样灯火通明,似有达官贵人、富贾豪强坐在雅间里头往外看。

这样的场景,与她们想象中的官伎生活大不相同,与她们曾经那毫无波澜的官家小姐生活也没有丝毫相似之处。她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也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多人为了看她们而来!

如果说她们开始认真接受盛景意安排的课程是为了好好地活下去,那么这一刻她们心里的想法忽然有了极大的改变。

就和盛景意她们说的一样,她们生在后宅之中,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都是别人告诉她们的,她们没有多少机会见识外面的世界,也没有多少机会选择自己的未来。

现在她们虽然被迫从一个囹圄进入另一个囹圄,却是拥有了新的机会,也许她们再也无法拥有能相伴一生的如意郎君,也无法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孩子,但她们终于可以尽情地看一看人生百态,而不是一辈子困在后宅之中、往来就那么几户相熟的人家。

小姑娘的目光都聚集在含玉身上。

此时含玉亭亭立在戏台中央,明亮的灯光落在她身上。凑近看的话兴许还能看出她脸上的脂粉痕迹,台下的人隔远了看,恍惚觉得台上之人美得不似人间能有的。

不知是谁起的头,底下的人开始大声喊起含玉的名字,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徐昭明回家露了把脸,又被寇承平约出来看灯会(看美人)。见含玉终于上台,徐昭明精神一振,对寇承平说道:“看,我没说错吧,含玉姑娘一定是今晚最美的!”

寇承平回去找管事安排完《桃花扇》的印刷事宜,又全神贯注地把整本书看完了。他常年读这些话本传奇,看书比旁人快,也比旁人更能评断优劣,他很确定这本书肯定能大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给含玉砸钱。

这会儿看见含玉这装扮、这身段,寇承平更坚定了自己想法:书坊现在着手印书,到花朝节前肯定能印出第一批,不如趁这个机会打个广告把第一批书卖出去。等花朝节后他们继续马不停蹄地印更多出来,趁着花朝节的热度把书卖遍金陵,甚至卖到大江南北!

寇承平好色归好色,生意头脑还是很不错的。

台上的含玉还没开腔,寇承平便大手一挥,叫人看赏。

这种大型灯会官府有专人组织,收到的赏钱会一一被记录下来,到时抽掉税之后分给对应花楼,虽然税钱比较高,不过也抵不住纨绔子弟们愿意在这种地方砸钱。

还有一点,当打赏数额达到某条线时,负责唱名的人会高高喊出“谁谁谁赏某某姑娘多少钱”,倘若愿意加点小费,还能定制喊话内容,很能满足纨绔子弟们的炫耀心理和攀比心理!

寇承平开了个头,其他看呆了的纨绔子弟也不甘落后,开始疯狂给含玉砸钱,表示自己觉得含玉全场最美。

一波热热闹闹的砸钱活动停歇之后,台上传来悠扬的乐声,仔细分辨会发现那是多种乐器在合奏。偏偏这么多乐器齐奏,听来却丝毫不乱,反而清丽悠长,像是天上仙宫飘来的美妙乐章。

众人一下子静了下来。

台上之人随着乐曲动了起来,还未开腔,身段已像是在诉说着什么,引得台下的观众一颗心都跟着揪起,想知道台上的佳人遭遇了什么。

含玉完成了一段身段表演,原本藏在袖中的折扇露了出来,在所有人面前徐徐展开。在灯光的映照之下,那折扇竟通体泛着光,仿佛也是仙家之物,被凡人窥见纯属偶然。

随着含玉唱了起来,那折扇便配合着张张合合,把那曼妙的身姿、i丽的妆容衬得越发动人。

美人半掩面永远是最勾人的,很多人看完整段表演,还没消化完含玉唱的是什么,心里已经冒出一个想法:这扇子哪里能买?他们也要拥有这样的扇子,立刻,马上!他们自己用一把,再买几把送给家中舞姬,回头也教她们这样使扇子!

比起游船画舫上那些个纨绔子弟,挤在桥上、岸上那些文人墨客更关注的是那凄婉优美的唱词,他们如痴如醉地跟着默唱,越发觉得含玉内外兼美,乃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他们钱不多,但是人多,等台上唱完,他们已经开始在心里起草诗文,准备狠吹含玉和这曲《桃花扇》一通。

这时一个小姑娘取代含玉走到台前,大大方方地向众人宣布一个消息:她们千金楼将会在花朝节演出《桃花扇》中的守楼与寄扇一段。而《桃花扇》的通行本未来将会在太平书坊发售,到时还会有含玉姑娘亲手绘制的十把桃花扇同步上架。

当然,这款桃花扇数量比较少,到时肯定是价高者得,如果只想日常使用,不必特地竞购限量款桃花扇,选择普通款诗扇、画扇也一样,都是质量上等的好扇。到花朝节那日大家把扇子亮出来,马上知道彼此是同好了!

众人本就还沉浸在含玉那曲《桃花扇》的余韵之中,听说花朝节能听到更完整的《桃花扇》,而且还有即将开售的通行本,自然期待得很。

至于扇子买不买,那当然是要买的。虽然现在还不适合用扇子,不过到花朝节那天不是能带出门了吗?到时候要是不拿把扇子,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支持含玉姑娘的?!

买,必须买!

这一番操作,把砸了不少钱想把含玉捧到第一的寇承平都给震住了。

他以为他做起生意来已经很不要脸,怎么感觉这千金楼更不要脸?他们太平书坊接下来是不是要天天给她们千金楼卖扇子了?他出店铺、出人工,只能分到一成利润?

寇承平幽幽地对徐昭明说:“兄弟,你坑我。”要是知道千金楼那边这么狗,他才不会同意那个帮卖周边条款,这不是让他辛辛苦苦给别人赚钱吗?

徐昭明说道:“说不准这些人买了扇子会顺便买点书呢?我觉得你还赚了!”他哼哼两声,有理有据地为自己辩驳,“你要不乐意,我自己弄个店铺专门帮盛姑娘她们卖这些,肯定也能赚得盆满钵满,还不用分给你!”

寇承平也只是感慨一句,倒没有真怪徐昭明坑他。他听徐昭明又提起“盛姑娘”,不由摸着下巴说道:“听你提了这么多次那位盛姑娘,我有点好奇了。那位盛姑娘长得好看吗?”

徐昭明警惕地看着他,说道:“人盛姑娘是好姑娘,你别想祸害人家。”兄弟归兄弟,徐昭明对寇承平一些做法实在无法苟同,更不想让寇承平这个整日流连花丛的家伙接触盛景意,要不然昨天他也不会让盛景意避开、亲自和寇承平谈合作了。

寇承平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徐昭明问:“你那是什么眼神?”

寇承平说道:“没什么眼神,你小心些,别让你祖父知道了,要不然你可能只是被打断腿,那位盛姑娘说不定就要命丧黄泉了。”

徐昭明没好气地横他一眼,言之凿凿地说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跟什么,我只是不想人家一个好姑娘被你祸害了。”他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他祖父什么脾气,哪怕以前不晓得,上回他被祖父派人逮回去后也知晓了。

寇承平拍拍他的肩膀,一副“我都懂”的表情。他同情地说:“等你以后谋个差使,自己去外地当官什么的,就可以和我一样潇洒自由了。”

徐昭明听得直摇头,他一点都不想当劳什子官,四书五经他不爱读,文章诗词他写得也很一般,一想到那些弯弯绕绕的官场往来、人情世故他就脑仁疼,还不如多听几首新曲子。

寇承平知道徐昭明的性情,也不再多说。

第二日一早,寇承平所开的太平书坊就收到第一批在他们店里寄卖的折扇。

管事的叫人清点了一遍,确定数目和质量都没问题,便叫人摆到架上开始对外售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