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香泉影蘸胭脂冷(1 / 1)

高凌曦端着一碗糖粥藕走进来,那一缕清新的香甜连沉香都压不住,直叫人垂涎三尺。

弘历聚精会神的凝视着手里的折子,偏偏没有嗅到什么,甚至连高凌曦走进来也浑然不觉。眉目间,像是锁住了剪不开的愁绪,惹人难受。

发觉四爷没有抬头,高凌曦轻轻的咳了一声,生怕惊了弘历的心。

“你来了。”弘历看了看天色,这一坐又是整日的功夫。阁下手里的折子,眉头也松了些,忽然嗅到一缕绵绵的清香:“这是什么?好不似是府里的膳食。”

低眉婉笑,高凌曦将碗搁在弘历手边,轻巧的一福:“四爷不用看亦晓得。”唇瓣轻轻的互碰,露出洁白的贝齿:“这是江南的小吃,叫‘糖粥藕’,四爷您尝尝是否可口?”

弘历点了点头,提着小银勺搅了搅,由粥碗浮上舀了一勺,细细吃了一小口。“什么名堂?”

高凌曦分辨弘历是喜欢的,津津乐道:“取糯米连同整段儿的藕熬制,只得用文火,否则难以缓缓熏出米香味儿来。待糯米煮到粘糯可口,米汤已稠,取同样口感绵软的藕段断切成小薄片,混入粥中,加些许红糖调味即成。四爷觉着可好么?”

牵过高凌曦的手,弘历拉着她坐了个满怀:“何止可口。”眼中藏不住赞许之光,弘历亲昵的凑近了她明艳的面庞,只轻轻一嗅,却随即一怔。她身上的,并非是从前熟悉的浓郁香气,反而米香之中还有一股烟熏的气味。“你亲手熬的?”

“妾身愚笨,硬是熬了好久才得这一碗可口些的。先前的不是火太大烧焦了米粒,就是藕片太硬,融不进软糯的粥去。这还是让妾身房里的丫头们个个尝过了好几回,才晓得最合适的红糖该放多少,不会太甜,也不会没味儿。”高凌曦说到这里,嗤的一笑:“四爷吃惯了府里的好东西,不嫌弃这粥已经是妾身的荣幸了。哪里当得起这么高的赞誉。”

弘历的手微微用力,眼中闪过几许温热:“你惯来不会做这些功夫,难为了你。”

高凌曦方才还明朗的笑容,转瞬间被浓浓的阴郁取代,黑曜石的眸子被水雾之气晃的有些看不清。“妾身知道,四爷心里有事儿,还是妾身帮衬不了的事儿。”说着话,高凌曦就将脸颊轻轻贴在了弘历的脸庞:“可凌曦不愿四爷难受,想着做点您喜欢的,哪怕吃上一口,暖暖胃也是好的。”

此时此刻,房里的书卷之气少了许多,亦没有令人忧愁的困心之事。弘历心头暖暖的,不光为揽着佳人,也为佳人如此贴心。温润的笑意沁出眼底,弘历轻轻在高凌曦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折子看不完,粥却是搁不得,凉了岂非浪费你的一番心思。”

娇美一笑,高凌曦轻轻端起了粥碗:“就让妾身伺候王爷用些吧!”她低眉含笑的样子,正与那莹然风中的芙蕖相差无异。可就连粉粉嫩嫩的花瓣,也大抵是概括不出她的容姿之美,看得令人入迷。

弘历一勺一勺的吃着,竟然觉得心里稍微舒畅了些。他很喜欢这种感觉,与她紧紧相伴,仿佛旁的什么都不经过心,静岁如斯。

凑巧的则是,盼语带着溪澜也绕道了这院来。想着这个时候弘历于书房看了一天的折子,合该进些糕点暖暖胃了,就精心备下几样送来。隔着书房相连前院拱门,就见碧澜和宝澜一左一右的立着说话,顿时心凉了半截。

这时候高凌曦竟然也在,且还抢在她头前来了!难道这些日子,遭了四爷的冷落,使她按捺不住了?盼语忽然觉出不祥之感,自觉将要发生什么让她难以操控的事。

溪澜一晃眼,瞧出了侧福晋的脸色不好看。再一看眼前站着的人,心里一瞬间明白过来:“侧福晋别忧心,即便有人早来一步,王爷未必就不愿再进些您亲手准备的糕点。早了一点也没有什么了不得。”

“心思是好的就好。”盼语像是自我安慰一般道:“府里的女子们,个个都关心四爷的身子。若是人人都做了东西送过来,四爷根本也吃不下。但求四爷心里记着我这点好,就是了。旁人如何,何必花费心思去猜。”

溪澜连连点头:“是的,是的,侧福晋您说的对。王爷管保记得您待他的好,那可是旁人及不得的。”嘴上这么说,心里可不是这么想,溪澜最知道男人的心思了。更何况王爷身边的女子从来不少,若非出身,高侧福晋也真未必不如自家侧福晋。

“侧福晋万福。”碧澜和宝澜恭恭敬敬的朝盼语行了礼,在未得到她允准之前,膝盖一直弯曲着没有起身。

盼语一看这情形,心又是一揪,这是高凌曦有意不让旁人进去搅扰,刻意防着她呢!“都起来吧。”心里有些厌恶,可面上并未有太多的显现。“这些糕点是我给四爷准备的,碧澜,你就替我送进去吧。省的妨碍四爷与高侧福晋说话不是。”

溪澜一听,脸上就不高兴了。心里实在不明白侧福晋为何不进去,反而还要纵容高侧福晋接近王爷。但毕竟是当着旁人的面儿,主子都没有说话,也轮不到她不满。这么想着,乐澜唯有兀自往前走了两步,心不甘情不愿的将糕点呈于碧澜身前。“都是侧福晋精心准备的,劳烦碧澜姐亲自奉于王爷。”

岂料,碧澜没有起身,也没有接糕点,依然保持着福身的姿态,一动不动。就连宝澜也是一模一样,谁都没有抬起头看那糕点一眼。仿佛侧福晋与溪澜的话谁都没有听见。

“怎么?”盼语没有怒意,只是轻柔的问。

碧澜低着头,一字一句都说的十分清楚:“请乌喇那拉侧福晋恕罪,我家侧福晋吩咐了奴婢二人在这里守着,任是谁也不可进入书房小苑。请侧福晋见谅。”

宝澜也道:“糕点已经为王爷准备好了,实在不劳侧福晋您费心,恕奴婢不能进去搅扰之过,这糕点还请您带回去吧。”

一听这话,溪澜当即就火了:“岂有此理,同为侧福晋,高侧福晋凭什么拦着我家侧福晋不让入书房。这又不是王爷的意思,再者说,你怎么就知道王爷不爱吃这些糕点?”

“得了。”盼语冷喝一声,并不算严厉,可足以让溪澜悻悻闭口。“许是高侧福晋有话与四爷说,不去打搅自然有不打搅的道理。咱们回去吧,糕点随时可以送,兴致这一回事,却另当别论了。”

“侧福晋……”溪澜极为不情愿的剜了碧澜一眼。

可盼语已经旋过身去,并不想争执什么。满地枯黄的落叶像是已经蒸腾干了,没有一点水分,踩在脚下碎裂的声音格外清晰。不光是只有沙沙声,同样还有被践踏于脚下痛苦的呻吟,以及心碎的响动。

堵着一口气回到了寝室,溪澜将糕点嘭一声撂在桌子上。“侧福晋,您不能这样轻易就屈服了,高侧福晋的心思您还不清楚么。她根本就是想分出高低来,当咱们府上第一的侧福晋。”

眼底沁出难以容忍的怒意,盼语砰地一声打翻了托盘上的糕点。“你发什么疯?”

溪澜闻言不由一颤,一张脸泛起晦暗的土黄,颤颤巍巍的跪了下去:“侧福晋,奴婢……”

“我当你不知道高侧福晋的心思,那么你争强你好胜亦无可厚非。可你倒好,明明知道她的心思,还当着人说话这么不检点。什么叫小不忍则乱大谋,什么叫伺机而后动,更何况高侧福晋不过是送了些糕点去,陪着四爷说说话,你弄得好像她把刀架在你脖颈上一般。

方才若非我拦着你,惊动了兴头上的四爷,后果是什么你有没有想过?让你出了这口气又能痛快得了几时?你自己说!”

自打跟着乌喇那拉侧福晋,溪澜就没见过她生过这么大的气。哪怕是乐澜投了井,给她的脸上抹了黑,都没有见她这样暴跳如雷。越是这么想,溪澜心里越是不服气,可碍于侧福晋的威严,她只得喏喏的认错,不敢再多说什么话。

乐澜听见动静,慌忙的跑了进来:“侧福晋,这是……”

“你先下去。”盼语极为不满的喝斥溪澜:“给我好好的反省反省,什么话是能说的,什么话不能说。再管不住自己的嘴,我便请福晋恩准,随意指个小厮遣了你嫁过去。”

“不要啊,侧福晋,奴婢不敢了。奴婢这就下去好好反省着,侧福晋您千万不要赶走奴婢啊。”溪澜哭的稀里哗啦,哽咽着退了出去。

乐澜弯下身子,用手去拾地上的碎片与糕点。

盼语阖眼落座,痛楚不已:“你别管这些了,身子还未好利索,去歇着吧。”

“奴婢没替侧福晋将事情办好,才会连累侧福晋遭王爷冷落。一切皆是奴婢的错,还望侧福晋责罚,宽宽自己的心吧。”乐澜愧疚无比,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汨汨而落。